敌船已近,陈至没法和席子和交换眼神,只好宣之于口:“席前辈,看来已经没有仔细挑选的时间。
最稳那一艘大船交给我,剩下两艘大船之中你选一艘,我们分别从船头船尾同时出发。”
席子和点点头,船头船尾之中他选了船尾,便向船尾甲板走去。
这艘胡人的船凭栏非是直接从船体周身钉上,多少在底处留着泄水用的缝隙,此时风雨已大,甲板上已经湿滑得很,这些胡人偏偏又喜欢给甲板木头打蜡,更难立足站定。
师湘葙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陈至却要让她回到船舱之中:“你保存好体力,敌人既然准备好了弓弩机关做接舷登船之用,加上如此天气,断然就不会毫无动静地登上甲板。
你在船舱之中,点好炉子,让身体暖和,血气活络,万一真有敌人接舷登板,到时仍可能有奋力一搏的余地。”
师湘葙其实并不想进船舱,倒不是她喜欢淋雨,实在是船舱里什么也看不见,而什么也看不见地干等着绝对不合她的性格。
所以师湘葙反过来问道:“我不能在甲板上等你们的消息吗?”
陈至态度坚决:“若我们一击得手,不需要你在甲板上等着消息;若我们失手,或者敌人受损之下不肯罢手,决心鱼死网破,你等到的将绝对不会是好消息。”
“好,我回船舱,”师湘葙于是只好答应:“我在舱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师湘葙既然肯往舱室走过去,陈至没有其他的后顾之忧,于是也向船头走去,他听见席子和也往师湘葙的方向喊了一句:“如果有敌人上船,画轴在船长室里,万不得已就打开它,大骂混蛋帮忙!!”
“画中人”的事情师湘葙仍然不知情,陈至觉得她怕是听不懂席子和的意思。
罢了,陈至没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解释“画中人”的存在,他眼下并没这个功夫。
敌船已经在五百步内了,如果敌人想要炮击,那两艘小船一旦角度适合,说不定便会展开炮击。
秽界或者欲界的火炮在这种大雨天气下,便是在炮身上隔油布,也不见得能够照常击发。
但是陈至明白,这个认知只怕已经过时了十年。
在凶途岛上时,陈至已经看过不少秽界人的汉话书着作,知道早在现在的怒界幕府还没稳定怒界统一局势的时候,怒界之中便有人将秽界火器,在火铳的基础上制造出可以在雨天正常使用的“雨铁炮”,后又将这项技术改造至大炮之上,称为“雨大筒”。
后,因为秽界黑船临岸,怒界商贸之门被秽界绕行之船以武力叩开,这项技术也已经流传到秽界了。
如果平宗皇帝尚年轻,或许欲界的大荣朝朝廷也将马上拥有这项技术,只是晚年的平宗皇帝沉迷方仙丹药之术,已经不会再分出精力折腾这些东西,毕竟火炮再厉,始终是耗费极重又最多能赶上修炼者一击威力的东西。
可是这样的一台火炮,你由两名经过月余士兵之人操作,便可随时由这两人一炮发出相当于修炼者的一击。
荣朝朝廷本是靠着江湖强者的扶持得到的天下,荣朝的皇帝中就算陈至认为大智若愚、人品才智最为出众的平宗皇帝也不会去想这一点。皇帝高高在上,反而不容易有这种实用角度的视野。
这本来不算什么,毕竟荣朝朝廷占据欲界沃土,领地之内人才济济,荣朝朝廷光军队的修炼者总数便能压过去江湖中所有修炼者的总数。
可陈至现在面对此种情况,真想拉一个荣朝刘姓皇帝站到自己身边,问问他这种情况怎么办。陈至自己和席子和都已经是欲界“四山两宗一府司”七大派成名高手那个级别,但是在这风雨之中,一个不知道实力如何但是肯定极擅水战的高手加上两艘作为策应配备了雨中可用的火炮的小船,简直就是遇上逼命的危机。
如果荣朝皇帝知道这种情景,会不会视野也会随之开阔,终于想起能够做出这种准备,实在比需要的时候拿不出来要好得多?
陈至现在当然没法找个荣朝皇帝发这些感慨,他只是看到那八个胡人乖乖地跪在自己绑在甲板中心桅杆底的货物旁边,觉得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情荒谬得好笑而已。
两百步!
小船作掩,三艘大船在其后,起码小船已经到了两百步的距离之内!
陈至清楚得看到,小船上已经有船员登上甲板,并且将船身打横。
他和席子和已经不能等大船也同样进入两百步,他们互相间不需要打任何暗号,一个人飞身投入到风雨里,另一个也就直接跟上。
乌云密布,云下黯淡,船与船只露形影。
恰逢其时的一道蕴雷之声,在压下的乌云中沉闷滚动起来,越滚越响。
乌云撕开一条小缝,洒出青色电光,电光映照之下,雨滴之间飞跃半空的席子和身影在这道光中显得惹眼。
这一次陈至的运气比席子和好些,他没被这道突然出现的雷光照出来。
席子和和陈至两人见对方已经在乔正小船船身,便知道是要做用炮的打算。所以他们也改了计划,本来他们两个打算要直飞跃上大船,惹出大乱再来吸引小船,现在却要先借小船为踏板,好歹阻止敌人发炮再往大船上跃。
席子和的影子因为雷光一照落进小船上敌人的眼中,果然靠他近的那艘小船甲板上的敌人很快分出几个备着他跳上甲板,只剩下两人护立炮座之旁。
席子和与陈至在同一时间分别落在两艘海盗的小船之上,席子和面对五人之围,陈至却看到八个人环伺在他这艘的炮座之旁。
陈至心思一动,心想这倒是个毁去这艘船上火炮的好机会。
席子和虽然提着浑铁枪,陈至却是把智剑“分说”用布包好留在了船舱里,空着手的他想要毁炮,最好的办法就是用瞬间爆发的巨力。
于是陈至一脚后撤七寸,另一脚下陷三分,在敌船的甲板上将甲板的木板踏得下陷了一个足印。
如果事后仍能原样查证,有见识的武者从足印如此清晰,而周围木料并未因为这个足印被挤得翘起便可看出此时陈至炼技途控劲功夫实在已经巧妙到和初境圆满的天生炼技者一般。
陈至摆出知风山通明山庄凌氏外姓所传抢位先攻之招“返真一步剑”的步法,还没横冲低跃出去时终于有一名敌人听到了陈至下陷前脚弄出的木材变形之声,转头往陈至这面看来。
算他倒霉,他这一眼,注定他要被陈至当作直击的目标。
陈至借“返真一步剑”步法冲出,直向这名敌人冲去,他冲出只需一瞬,冲出过程中已经用“信权刑无礼”把三招“百遍神拳”之“击”拆成同一招并相互融合,成为全新的一招击拳无招之招。
陈至的人转眼便已到了这名倒霉的敌人身前,这一拳也直接印在这人的胸上。
“敌ki哒——!!(敌人啊——!!)”
这名敌人拉长的喊声到了后半变成怪声,他整个人给陈至一拳轰到炮身之上,整个身子已经向炮座陷了进去,喊声后半段的鼓囊之声怕是差点把五脏六腑从口中呕吐出来的声音。
怒界的海盗吗?
陈至借敌人刚才的喊声已经明白这伙海盗的来历,事到如今这伙海盗无论是欲界人或者怒界人都无所谓了。
陈至这一拳把这名海盗轰得身子整个凹陷进船上这架炮一侧炮身,同时也已经听到“吱纽”的金属怪声,原来炮身变形之下,另一次因为炮身整体承受突来巨压向另一侧凸起变形,炮身的炮壁另一侧自己承变形之力撕出一个口子。
无论如何,这艘船上的火炮已毁。
陈至看向另一艘小船的情况,只见席子和左右腾挪,偶尔汇出一条极其细的影子,那条偶反光一闪的影子应该就是他的浑铁枪。
席子和采取了另一个做法,他凭武功夺炮,不让任何敌人有操弄火炮的空间。
陈至知道席子和这是既然已有战法腹案,既然他们两人已改了做法先落小船,席子和的目的是选择大船之一破坏,干脆占了小船的甲板立足,再从小船上择一大船攻击。
这时,陈至身边其他的敌人也终于从突发状况中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器向陈至攻来。
“扣诺亚兹,都扣气欸路?!!(这家伙,哪里来的?!!)”
“库鲁苏——!!!(杀——!!!)”
火炮既然已毁掉,陈至没打算和这些家伙纠缠多久,他运出“信权刑无礼”无招之招连拆数招,只伤不杀,寻得一个空当便横跃一步身子一翻,头上脚下在满是雨水的甲板上一撑,在船甲板只边重新落足站定,已经和这艘船上的敌人们拉开了距离。
只伤不杀,才能让这些敌人成为其他敌人的麻烦,现在就是改跃上陈至在意的那艘大船最好的时机。
这一次,陈至用出的是类似于通明山庄“锋芒不让”韦德的“返真步步剑”改式用法,在空中踏雨改向两次,借助踩踏降落雨滴实现了一次三角跳后,边已经如同他是从大船甲板上一旁位置自然走上去一样登上了这艘过于平稳的大船甲板。
这艘大船的舱门如同突然喷出一股风暴一样从中打开,声势比漫天的风雨更盛。
随着这两扇左右而开的舱门一开,从这艘大船中喷射而出的不是什么飓风,而是一道挺拔的身影。
还有一道中气十足,信心也十足的声音。
“富山流,梅山小路用,拜候了——!!”
挑战之声传来之时,挑战之招也已出。
陈至刚在这艘大船上踏定双足,便迎来一记极招,更是一记怒界无论那种流派之中都最为险恶的中段居合斩法。
陈至却仍要在判断上花一瞬时间,比在脑中过一个字更短的时间里,陈至已经判断出来自己踏足的这艘大船状态。
这艘大船仍然很稳,陈至双足踏着便能感觉到有人在调控这船所受的一切风雨之力,以及海面浮力,甚至船的自重。
虽然这劲力有序的流动正在消逝,但是陈至足以认为,这用炼技途控劲操船之人,必然在船舱底部并且在一瞬之间前还将手脚按在舱底地面上。
也就是这位突然袭击自己的怒界剑客,虽然也是需要陈至在意的敌方高手,却不是陈至在登上船前便想会一会的操船高手。
据说怒界有很多本事不错却没找到明主的浪人,沦落到贫穷之后,很多浪人便会跟海盗、山贼混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这些人才会觉得至少一身本事没有白白练就。
这位姓梅山小路的怒界剑客,说不定就是这样的一个值得惋惜的家伙,这个家伙汉话说得很顺,在怒界只有出身较好的武家之人才会受过这种教育,也就是说这名怒界剑客的堕落还比一般怒界浪人值得可惜。
……不过前提是,他的对手有这份闲心。
“闭眼太岁”陈至没有这份闲心,风雨有更急之势,他必须尽快退敌。这名梅山小路如此不惜身作此突然一击,已经落了下乘,让陈至明白这人便有一身本事,却在这伙海贼里没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所以败他,也只能快。
一瞬之间陈至想了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事,这才稍伸展双臂,把双手自然摆垂,摆出迎接这道突然加身的横向雷光的架势。
这算什么架势?梅山小路用人已经化为一道电光,仍然能清楚看到陈至双手的动作。
真是愚蠢,简直门户大开,看到陈至的架势之后这名梅山小路只感到恼火,他觉得要么这名敌人太过轻视自己,要么这名敌人根本不值得重视。
怒界武学极其讲究架势,这其中就包括整体的架势“构”和临时采用的招数架势“型”的区别,剑客梅山小路更是在这种理念极为盛行的富山流剑术之中熏陶出来。
他觉得敌人采用这样的架势接招,简直不值得他这招“雷鸣之型”。
梅山小路和陈至在这一点上产生分歧,陈至是觉得自己现在忙得很,用出的招数已经足够给这名自称姓梅山小路的武者面子。
寅刑巳,巳刑申,申刑寅,“四分地刑势”中的极招“解威刑持势”!
梅山小路只想一击雷鸣横斩后便停步纳刀,返回温暖的舱室里,忘了这名如此轻视自己而丧命的敌人。
但是同样在这一瞬之后,他就惊讶地发现,别说纳刀,他连停步都做不到,他眼中的景色甚至是倒转的。
怎么回事?船上下翻过来了吗?这是剑客梅山小路心中的第一个疑惑。
在这种疑惑中,他发现自己从甲板滑落,而且他看见有个半身,随着“自己”一并滑落。
落到海里前,这名怒界剑客才想明白原来自己是被拦腰斩成两截,上半身和下半身原来都已经滑出甲板,难怪停步都停不下来。
梅山小路这招“雷鸣之型”实在利索极了,被陈至将这招反施他身上后,这位梅山小路不止干脆利落地断成两截,甚至连血都横飞到船外,没有落在甲板上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