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命师”以古怪步法极速欺近,边述真发觉之时,“问命师”手中双剑已在边述真身前四尺距离并至一处刺来。
边述真大惊失色,连忙横拉手中玉剑,力贯剑身,一护身前。
“问命师”手中双剑走得是快剑路数,边述真手中玉剑运用的速度大不如敌人,这一点便是意孤行、谷春草、阮大生三个人从旁也可看出,他们三个大气也不敢出,眼睛更不敢丝毫离开。
边述真从来不怕他的剑速落在别人之后。
卓然山上有五座峰,分别唤作藏雪、虚真、玉龙、脱胎、返神,每座峰的武功传承和道学理念都不大一样。领导整个卓然山一脉道统的藏雪峰武功上教的是“道器一如”“清浊一气”这种谁都可以学来弥补自身,构筑一下自己已有武功的武学理论。
所以即便出身其他四峰的卓然山弟子,最终技艺学习的差不多往往都会被该峰的主事送进藏雪峰清修精进三年,这些卓然山弟子一生中最少这三年间要学习“道器一如”和“清浊一气”两项功夫法门,而且还要作为藏雪峰弟子去处理卓然山和欲界江湖中有涉的一切事务,比如这次赴会百花谷拜寿一事。
边述真正在藏雪峰精进的第二年中,他和大多数其他四峰出身弟子一样,坚定地认为自己的武功根基在于本来便在出身之峰学得的武艺之上,最终也要归根于学成“道器一如”“清浊一气”两项法门再融入回自己出身之峰的武功之中。
卓然山五座峰统称“雪峰”,边述真从来也不认为自己的天资比兄长边望成更差,他相信自己能把“道奇一如”“清浊一气”完美娴熟地结合到“玉龙剑法”中,完美做到“以道成器”的那天他就能追上兄长,甚至可能比兄长更进一步。
这就是边述真建立在“玉龙剑法”之上的绝对自信,而让边述真为之得意的“玉龙剑法”锋艺特色从来不是一个“快”字……
……而是一个“精”字!
边述真回横的玉剑,随着边述真的手腕一抖,上下一震,便摒退了“问命师”极快的合剑一击。
边述真手腕吃了一股反震之劲,讶异于“问命师”以女子之身,这似乎一味求快的合剑一击上双剑剑尖居然能在“快”字之外仍有这么强大的威力。
不过这一击,他反正已经挡下了。
边述真接下这剑,便知道必须要和这神秘的“问命师”保持距离,对方剑更快些,不若以静制动,等“问命师”主动来弥补距离的中途便是自己后发先至的反击良机。
为了保证这一点,边述真运极炼技途“意随身发”境界控劲威能,长袍袖子往后一兜之时掀起来一股极钝气浪,这股气浪虽然对懂武功者毫无作用,却足以逼退一下边述真身后意孤行等三人。
边述真口中还道了个“退后”两字,生怕那三人一旦犯梗,不明情况之下便要突破自己挥出的气浪站在战圈之中。
边述真之所以要斥退意孤行、谷春草、阮大生三个人,除了这样会让三人的安全多少更有保障外,他自己也绝对需要为身后净空出足够的腾挪空间,“问命师”步法之诡快非他边述真能及,万一不能半途击之后发先至则绝对有退步移位的必要。
意孤行等三人果然被这股劲风一吹,便识相地连退十多步,给边述真身后腾出绝对富余的位置。
意孤行站定脚步,看过刚才边述真和“问命师”交剑那惊心动魄的一合,他脸上血色都已经开始有些往脖子下褪了,颤声道:“这、这也是幻、幻象吗?!”
边述真没空回身,随口解释道:“不是,‘踟蹰海’传闻之中,所有幻觉都只有视觉上的影响,她能问那句‘谁主生杀’便证明不是幻觉。”
“原、原来如此……!”
谷春草想要奉承一下四人中唯一能一抗这名神秘女子的边述真,却实在太怕,“原来如此”后面的话实在接不下去。
意孤行闻言却打了个寒战,连奉承边述真的心思都没生出,反而突然觉得这个“边兄”似乎并不怎么可信。
意孤行多少头脑还是有些聪明的,他并未忘记边述真之前湖上听到人声之事认同他们三人说那是集体产生了幻象一事,这个说法如今看来和边述真自己刚刚道出的“踟蹰海”传闻真相十足矛盾。
边述真全力戒备,却发现“问命师”一击之后,居然也没再追来的意思。
为什么?这个疑问刚起,他看了看四周位置,自己得出答案。
箫声,那阵箫声到边述真的位置便已经有些难以听清了,边述真凝神仔细一辨,只觉得那箫声确实给人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问命师”确实有些动作不协,招式僵硬,难道她竟是由远处雾中吹箫女子以神奇功夫操控着?
念及此处,边述真顿时觉得不无可能,他此时更感庆幸,“问命师”恐怕是因为旁人操纵剑法才如此单纯简单,否则加上变化后他会不会根本没法应付?
既然已经发觉这个可能,边述真开始盘算改变的战法,他要试图利用“问命师”剑路的单纯,尝试闯关。成功威胁到背后之人,或许就能让这名难缠的对手“问命师”动作停下。
在边述真还未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的眼睛突然瞪得更圆,他看到一个人出现在“问命师”身边,一个绝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卓然山玉龙峰的主事,边述真的师尊龙逸风,正站在神秘的“问命师”身后,他向边述真捋须一笑,随后开始舞剑。龙逸风使用的每一招都是边述真认识的“玉龙剑法”,招招都比边述真所用的更为精妙,只是看一看便让边述真觉得受益不浅。
边述真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踟蹰海”的幻觉居然在此时出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踟蹰海”得名“踟蹰海”了,此时龙逸风的幻象所舞剑法每看一招他都觉得能从中学到东西纠正自己的剑法后剑法必然大进,根本不想眨一下眼,更别说回神去尝试攻击“问命师”了。
远处雾中,除了那怀抱婴孩的老人和吹箫的女子外,已经多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胡子杂乱,且修得极其短,脸大身小五体不长,乍看之下相貌无甚出奇,像极了一个寻常的庄稼汉。但是如果加上男人眉间展出的阴亵神情,任何人都不会把这个男人当成一个庄稼汉,而只会认为这个人极其恶毒危险了。
男人既然走近,老人笑吟吟地便问了一句:“怎样?你开始出现幻象了吗?”
男人则冷声答道:“没有,我不是为了告诉你这个。”
老人似乎并不打算听男人要说的话,而是说起另一事:“嗯,那就证明药效还在,这位姑娘也未停下箫声,孩子也没哭闹,你们的药效都在……
……这次,这次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天了吧?”
男人眉头一皱,道:“是三十五天两个时辰外加两柱香多点的时间。
你既知道我是名炼觉者,就知道我冒着被登岛之人看到的风险也要现身要说的事必然极其重要,我还身负必要时候顾及你们安全的重责,可并非是单纯来给你的药效计时的!”
老人浑如没听到一般,自己讲自己的:“……原来有三十五天多了,那这次的药看来确实十足有效,而且不分体力、功力高低也都同样的有效。
能够阻断‘踟蹰海’幻象的影响三十多天,这次的药可以说已经能用了……”
男人更怒,抬高声音道:“够了!!你有没有听我说?!我注意到雾气的变动极其不正常,最初我以为是有人在雾中行进然而我没发觉到,因为我还发现了人的脚步痕迹,显然不是我们或者这次这些刚登岛的人。
但是我没见到人……就当你只关注药效和幻象,这能不能说是药效失效的征兆?”
确实男人加上这句后老人似乎才有点开始想要思考男人话中所讲内容的意思,接道:“嗯?你是炼觉者,这事其实也算比较难分辨……你在哪里看到脚印,如果脚印明显引我去看,或许能有个结论。”
男人一点头,觉得这或许是个办法,正当他准备答应之时,他听到了一声拍脑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后还有男人的说话声。
“哦~我懂了,你们是在试一种药的药效!”
男人用一个动作利落地完成拉开距离和迎战的一切准备,过程比边述真横拉玉剑回身前更顺畅、迅速。
然后男人明白,他刚才所说的怪象正是他们身后发出声音的这个盘坐之人造成,因为他认出了这个人,而且完全不知道这人何时到了他们身后悠闲盘坐着的。
大脸男人不敢对盘坐着的邢无二态度太过随意,沉着着声音道:“……久违了,‘灾主’。”
邢无二轻松一笑,也并不起身,他仿佛是突然登门的叔辈人物一样摆出一副极不自然的长辈温和表情,道:“确实久违了,葛吉是!
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七大派共击我们这些……额……他们所谓悯生宗外道的那次,那时候你还只有十六七岁吧?”
“当时的我,是十六岁五个月大。”葛吉是的语气没有显出半丝怀念感来“‘灾主’几时脱困的?为何会这时出现在这里?”
吹箫的女子因为身后的事停下了一小下箫声,葛吉是因此特地高声嘱咐她一声“你继续吹奏!”,女子这才重新起了调子。
邢无二表情极为别扭、古怪,他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开口时却不是要答问题,而是扭捏地道:“呃……你知道吗,葛吉是?你师父老闻人我之所以叫他老闻人不称呼他为徒弟,是因为当时大家都归殊胜宗的时候,他明明论年纪比我为大,论辈分也该我叫他师叔,他却能破除规矩桎梏、门户洞见,仅因为我武功比他高而愿意改拜我为师求艺,我不愿意总是因为他拜我为师这事用师父身份去压他……”
葛吉是小心答道:“……我并未忘记这点。”
邢无二不再摆出那幅极其不自然的亲切表情,冷冷笑着道:“那你就该知道,先不论老闻人,当我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并没有先向我发问的资格!
别人的名字要记好,我是你师父的师父,我叫邢无二,‘二’是‘说一不二’的‘二’!”
葛吉是不自觉流下一滴冷汗,只敢答:“谨记在心!”
邢无二又道:“我想问你的事情倒是很多,比如传闻中老闻人失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现在又把‘悯生宗’弄成什么样子,怎么要靠装神弄鬼来试这老头儿的什么药?这老头又是什么人,‘孽胎’?刚才你现身前你们前面的那股子雾突然变浓,看起来像是起了真自风吹聚而成的,那是他的异能?
这两个帮你们试药的女人是什么人,是谁私自教的这个吹箫女子‘四住动心咒’功夫,又是谁改进这门功夫创出来用箫声也能生效的法门?”
邢无二一口气提了一连串问题,葛吉是眉头紧锁,踌躇一阵后终于梗起脖子一咬牙,决定一个问题也不答:“我只能告诉‘灾主’一件事,如今的‘悯生宗’已经没有‘灾主’或者师尊的位置!”
“哦——?!”邢无二笑了,笑着拉了一个很怪的长音,他其实颇欣赏此时葛吉是敢于在他面前放肆的气魄。
葛吉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和邢无二说清,他直述最直接的看法:“因为一个人再强,如果不能弄出一套让其他人也变强的办法,他的强大便是一时的,是幻梦,不能‘普渡众生’。
一个俯视众生、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怜悯众生的资格。
我们这全新的‘悯生宗’也不会仰望你和师尊这样的神明,而是要带着众生中志同道合之人拔地而起,即使慢些也要升到你们的高度!”
“哈哈哈哈!!”邢无二先是哑然失笑,然后他站了起来,站起身后似乎仍然觉得好笑,他这时才回道:“葛吉是,你知道吗……?
好眉角,冲你现在这份眉角我就想夸你长进不少!
可这套道理我听下来,只庆幸你告诉我,这套荒谬的白痴话不是出自老闻人的,不然我非宰了这老小子不可!”
葛吉是狠狠瞪着眼前之人,字字道:“我知道!你叫做邢无二,‘无’是‘无理可讲’的‘无’!”
于是邢无二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开心。
另一方面,因为箫声突然中断了一下,边述真突然回神。他得以从师父龙定逸的幻象上移开目光,稍一回顾这才发现身后除了意孤行之外,谷春草、阮大生似乎也都陷入了各自不同的幻觉,嘴里喃喃自语,却丝毫不敢动作。他们看到的幻觉想必要么是极吸引他们,要么便是极可怕。
意孤行与回头的边述真对视一眼,终于憋了不知道多久的一口郁气一吐,放松道:“你终于正常了,我看你们刚才的样子……”
边述真摇了摇头,示意意孤行不要说下去。
边述真没空思索为什么意孤行会似乎没有受到幻象影响,既然好不容易从幻象对自己的吸引中回神,他也看已经看不到似乎更浓了的远处吹箫女子那边的情况,他便要尝试突破神秘“问命师”一事。
因为他有种预感,若无法威胁到雾后之人,制造逃走的机会,这些神秘的人物绝对不会容他们四人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