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生方有摸到保住立场的方向,孙游者、言笑酬也各自借着张铨生取来的清水洗过了口鼻,玄衣校尉雷子辰之前放出的奇禽“三斗”突然在半空中发出凄厉婴儿般连声嘶叫。
雷子辰道:“奇怪,它若是找到了那怪人,该……”
雷子辰声音未落,反而是双膝在地的张泽生抛却之前念头,大呼:“不好!!”
众人正不解看着张泽生,他也明白众人的不解,而且用最简短的方式告诉众人他想到的“不好”两字到底是“不好”在何处。
“堂哥!!”
这解释只有两个字,众人却都明白了。
“井中人”形象骇人,只是因为遇见过他的多是江湖人,才忽略了他骇人形象的另外一个可怕之处。
泽生帮众对“井中人”也是畏惧得厉害,这还是这些人知道“井中人”的来历,知道自己的帮主能够控制这怪物的行为前提下,才能抱着有恃无恐的这条底线和“井中人”相安无事,避之则吉。
同样情形,换了庐江城中的百姓、官兵或者其他闲散的江湖人又如何?
之前几人能够和张泽生就“井中人”不见得能比他们先找到花子弄去而安心,那是他们站在自己的角度,只挂心藏真心等人的安危,才自然忽略了此点。
张泽生之前尚未想到,也是着眼处只在棋盘之上,在他想要踏入的江湖边际,在和这些江湖人互别苗头各藏筹码的彼此之间。
一枚脱出棋盘的棋子,若它本来就不能以“棋子”的常理来揣度,当它落在“棋盘”外之时,又将蜕变成什么样子?
泽生帮地处深巷之中,花子弄虽也在深巷之中,这两处中间却横摆着庐江城里最繁盛的街市。
所以在第一时间,只有在高空探查的玄衣卫奇禽“三斗”这只猫头鹰看到了失控的景象。
这偏离了雷子辰想要它探查的情景太远,它也慌乱了,只好用嘶声叫唤警醒在它心中相对可靠的主人。
众人之中,毛平卉也是最冷静的一个,她明白自己必须让众人的重视再上一个层次,眼下已经不适和张泽生互斗心思:“那怪人被这位张帮主保护得太好,如果他跑到街上……秦隽,不管是否为了藏小姐,你们必须尽快阻止了他。”
让众人同时意外的,还是张泽生。
张泽生本来一直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算被言笑酬和孙游者的一剑一枪压得双膝落地,神情总是昂然,此时却主动趴伏下去,头脸着地。
“拜托几位阻止我堂哥……拜托你们,要快!!”
在这一刻,张泽生双手前伸,掌心翻着向上,显示自己完全放弃抵抗。
秦隽心中恼火,在他看来,本来这事情就是张泽生不顾后果要埋下“井中人”逃脱的这一手好让自己仍有野心余地而起。
可秦隽一句“你他妈……”也并未骂完,他听出张泽生首次显露的真诚,从这份真情里想到很多,他终于没能再谴责张泽生更多。
毛平卉见众人动得慢,叱道:“不是这个时候,快……你们谁架着他,赶紧去找那个怪人!!”
“三悟心猿”孙游者毕竟是炼体者,口鼻中的干皂角一被洗出来,恢复也比同样处境的言笑酬更快,他马上一把抓住爬伏在地毫不抵抗的张泽生抓得站起,用左手从背后钳住张泽生左臂押好。
泽生帮众见势,除了胆小的张铨生外又有涌上来解救帮主之心,向孙游者方向逼近一步。
又是张泽生,怒斥了他们:“退下,让道。”
雷子辰进院之前就捡回了自己的酒壶,他猛灌了一口酒,也不管壶中剩下多少再次抛出,这次他没打算再找回来了。
起码不是现在。
雷子辰马上对空中吹了响笛,又对众人说:“‘三斗’能看到在哪里,我们赶去!!”
毛平卉为他补充道:“这些人之事稍后再理,眼下……二哥,请你和秦隽他们走一趟,必须把那怪人制住。”
凌泰宁明白事态,马上道:“好!”
凌幼珊也想跟去,却被自己娘亲拉住,毛平卉只对她道:“我们帮不上忙,你我和何火全、莫先生先去客栈等待!
那位大侠,这里交你可好?”
毛平卉最后要求的对象是雷子辰,他们还没通过名姓,但是都已认清对方的可靠,雷子辰马上道:“好,那么秦少侠和两位同伴以及那位老前辈,带着张泽生跟我们一起,我们先去赶紧追上那怪人。”
秦隽马上道:“好!!到那时请你务必想出个好办法,把那怪人……制住。”
没有人说过个“杀”字,但是众人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包括张泽生在内。
堂哥,你在干什么?张泽生此时心中所想是这个问题。
秦隽带着众人出发前最后瞥一眼身后孙游者押着的张泽生,他多少能理解张泽生此时的心情。
他想到陈至。
太过小看江湖,就算明白江湖中最为厉害的是“无奈”两字,却偏偏亲手铸下“无奈”的前提。
这位张帮主现下正和“闭眼太岁”陈至一样,陈至已经因为韦德之死度过了这个阶段,这位张帮主却正要在最为失控的情况下体验这个过程。
这要怪他的野心吗?也许。
只是江湖本来就是人的想法汇成,不同的想法,碰撞在一起总要产生些“不情愿”,“无奈”和“后悔”由此而生。
陈至是如何度过这个阶段的?秦隽一直陪同陈至,他明白陈至是如何没有被这种“不情愿”击溃的。
因为陈至并不孤单,因为陈至也明白自己并不孤单。
秦隽也曾经目睹不少人的“无奈”和“遗憾”,他也知道自己是如何跨过去的。
唯一秦隽擅长的做法,就是要避免“无奈”之中生出新的“无奈”,“遗憾”之上更添进一步的“遗憾”。
张泽生也许今后也仍会是敌人,“井中人”也一样,秦隽却要说出自己的愿望:“……我们会尽可能制住他,而不是杀了他!!”
何火全看到秦隽的认真模样,他也想到了陈至,他开始明白陈至为何能够做到坚定决绝。
秦隽此时这句话,在场之人其实颇有些人并不同意。
二爷凌泰宁,觉得秦隽所想太过美好,事情若到了那一步,哪还管得了这么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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