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保义元年冬,十一月十八日,大雪,黄河东岸。
黄河冰冻,东西两路蒙古大军终于汇聚一处,屯于灵州城南。白色的蒙古营包无边无际,其中载于巨车之上的虎皮金帐,则是大蒙古国的皇帝成吉思汗处理政事之所。
寒风刺骨,大雪纷飞,成吉思汗的虎皮大帐外,其宿卫怯薛军的勇士龙精虎猛,护卫着他们武功赫赫、兵临下的蒙古大汗。
怯薛军,也是成吉思汗的禁卫军,主要由蒙古贵族功勋子弟构成。每名怯薛军士兵都有普通战将的薪俸和军衔,他们的统帅是成吉思汗手下武功卓着的“四杰”: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又称为“四怯薛”。
怯薛军军纪森严,待遇非凡,一个普通怯薛军士兵的地位甚至高于千户官,怯薛军维护着成吉思汗的统治,也构建了蒙古帝国的统治基础。
只不过美人迟暮、英雄老去。成吉思汗手下“四杰”之中弥留的博尔术,也在从征西夏的途中,刚刚病逝。
“四杰”死亡殆尽,而“四狗”也四失其三,和成吉思汗一起打下的八大名将,都已经落花凋零,只剩下一个最为年轻的蒙古第一猛将速不台还冲锋陷阵,陪伴在成吉思汗左右。
大帐之中,炭火熊熊,躺靠在毡塌之上的老人,方面长须,脸色焦黄,须发皆白。
“男子最大之乐事,在于压服乱众,战胜敌人,夺取其所有的一切,骑其骏马,纳其美貌之妻妾。”
一代骄的成吉思汗,已年过花甲,整整65岁。即便他灭国无数,是欧亚无数国家的噩梦,被无数人惧怕臣服憎恨,但谁也敌不过岁月和伤病。
帐中俱是征战下,令四方大诸国闻风丧胆的盖世猛将,但在这个病怏怏的老者面前,人人恭恭敬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阿布,你怎么样?”
问候的秃发中年威严男子,是成吉思汗的三子窝阔台。他跪在成吉思汗榻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阿布,要不要叫郎中过来?要不退兵算了?”
另外跪着的三十出头的彪悍男子,戾气满身,眼神焦急。这是成吉思汗的四子托雷,同时也是蒙古军中有名的猛将。
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共生四子:长子术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四子随成吉思汗东征西伐,立下汗马功劳。长子术赤已经过世;次子察合台掌法令,博学多才,留守漠北。
而此次随成吉思汗出征的,是主管朝政的三子窝阔台,也是下一任蒙古大汗的潜在继承人;以及四子拖雷,统军中精锐八成,最得其父成吉思汗喜爱。
“没事,扶我起来!”
成吉思汗推开两个儿子的手,挣扎着自己坐了起来。虽然仍然霸气十足,但浑浊的目光,已经不复往日的狠厉。
“金国那个皇帝,没有派兵增援唐兀惕人吗?”
喝了一口热腾腾的奶茶,成吉思汗温声问了起来。
而他随军的的宠妃也遂,则是跪在成吉思汗身后,轻轻给他捶肩。
也遂,成吉思汗的宠妃,其父、其丈夫均被成吉思汗杀死,和其妹也速干一起,成为成吉思汗的妃子。
“孛鲁和史泽在河北、山西用兵,就在汴梁城附近。金人疲于应付,不敢动弹。或许过不了几,金人就会遣使前来和亲。我蒙古铁骑纵横下,不是谁都敢像唐兀惕这样自己作死。”
窝阔台心翼翼,尽量一些宽慰的话。
以成吉思汗极度好胜的性格,一点金人跋扈的话都不得,否则成吉思汗又要动怒,身体更糟。
不成想,窝阔台话刚刚完,猛将速不台就忍不住发作了起来。
“金人那个皇帝,不是要送什么温国公主来投和吗,怎么现在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些金狗,是不是都不想活了?”
窝阔台暗暗皱眉。他贬低金国,本想让成吉思汗静心养病,被这些粗线条的将领们一打岔,又化作泡影了。
金人也是新帝登位,卧薪尝胆,一旦蒙古大军来攻,攻城拔寨,金人肯定就会低头。
金人新皇登基,没有送宗室女子来和亲,不同寻常,肯定是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完颜家这些狗贼,等灭了唐兀惕国,就顺道伐金。速不台,到时候你去,一定要杀的金狗尸横遍野。金狗不是只剩下河南和陕西吗?先平了陕西再!”
提到世仇金国,成吉思汗手中的金杯向旁边的桌上重重一放,满面怒容,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大汗放心!我一定让金狗的血,流的满渭河都是!”
速不台大喜,立刻领令。
灭了西夏,顺道伐金,一举两得。
“阿布,不要动气!”
“大汗,歇歇。”
窝阔台和宠妃也遂都是心惊,一前一后劝道。
成吉思汗的身子大不如前,千万不能再动怒,要不然,后果难以预料。
“耶律楚材,你给大汗占卜一下,灵州城什么时候投降?”
窝阔台看向大帐角上跪着的大胡子,催了起来。
耶律楚材,出身契丹贵族,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九世孙,父亲是金朝尚书右丞耶律履之子,在金仕至左右司员外郎。
十年前,蒙古大军攻占金人燕京,耶律楚材被俘虏,成吉思汗得知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向他询问治国大计,并任命他为必阇赤。
作为掌管军中文书的必阇赤,耶律楚材因为善于占卜星象、精通律历医术,为成吉思汗所器重。成吉思汗西征时,耶律楚材就随军出征,为成吉思汗和蒙古大军预卜吉凶。
“大汗,容我掐算一下。”
耶律楚材看了一眼帐中戾气满身的蒙军众将,犹豫起来。
这些骄兵悍将,只知道以屠戮劫掠为乐,却不知道成吉思汗的病情出乎意料,如果再不修养,很可能时日无多。
但他若是预测不准,万一成吉思汗雷霆大怒,或是蒙古诸王们秋后算账,他岂不是要大祸临头?
“这些事情问他做什么?难道,你们连的灵州城也攻不下来吗?”
成吉思汗不置可否,思维又回到了灵州城的战事上来,白眉一抖。
“灵州城的唐兀惕军,还没有打算开城投降吗”
冰雪地,十万大军人吃马嚼,病员日渐增多,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他不知道的是,大军外出征战已达一年之久,疫病已经开始在军中蔓延,只是没有人敢向他禀报而已。
“大汗,灵州城的守将李德任,是唐兀惕的前废太子,在灵州威望很高。灵州又是唐兀惕国都中兴府的南面屏障,灵州失则唐兀惕亡。以我看来,灵州恐怕不会轻易投降。”
速不台的分析合乎情理,众人都是点零头。
“唐兀惕皇……中兴府那边,还没有派援军来吗?”
成吉思汗脸色一沉,恨声问了出来。
蒙古大军兵临灵州城下,成吉思汗却没有立刻攻城,而是选择了围点打援,想吸引中兴府夏饶救兵前来,一举击溃。
蒙古大军虽然连战皆捷,但损耗不,必须要修整。西夏国都中兴府城墙高大结实,易守难攻。而攻城,则是蒙古饶短处。
围点打援,既可以消耗中兴府的有生兵力,蒙古大军也可以避免伤亡,还能顺利攻克中兴府。
至于眼前的灵州城,成吉思汗没有放在心上。
那么多西夏的重镇被蒙古大军攻克,灵州并不是最结实的,驻军也不是最多的。攻克灵州,也许只需要几的功夫。
“阿布,还没樱也不知道这些家伙在搞什么鬼,或许中兴府那边出了什么岔子,也许是无兵可派。”
窝阔台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道。
中兴府的夏军没有按照预料增援灵州,让蒙古大军白白等了一个多月,也让自诩用兵如神成吉思汗在众将面前颜面扫地。
先是大儿子术赤病死,接着是木华黎归,出征前成吉思汗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现在博尔术又病死军中,加上西夏人没有如预料中增援灵州,急火攻心,恼羞成怒之下,成吉思汗的健康直线下降,让人堪忧。
“耶律楚材,你怎么看?唐兀惕国,还能存活多久?”
成吉思汗浑浊的目光,再一次转向了大帐角落的大胡子耶律楚材。
耶律楚材善于占卜星象,为军中的蒙古将领和草原上的贵族们所喜爱。
“大汗,出兵也是败,也许唐兀惕人自己放弃了灵州。我占卜了一下,唐兀惕国帝星微弱,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耶律楚材轻声话,心里打鼓。
出征西夏前,成吉思汗打猎时马匹受惊,摔了一跤,曾经昏迷发热。原以为没有什么事情,谁知道这近一年的征战下来,成吉思汗的病竟然严重到了如今这个样子。
自远征西夏以来,都是窝阔台和托雷等众将攻城拔寨、冲锋陷阵,成吉思汗几乎没有随大军跋涉,尽量避免劳累,谁知道成吉思汗的身子,还是越来越差。
英雄迟暮,谁也扛不住岁月。要是还不退兵修养,恐怕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