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建武元年,公元1230年,五月,江南东路,建康府金陵城。
金陵讲武堂外,铁甲猛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更有百姓打扮的便衣混杂街头巷尾,桥上桥下,虎视眈眈,如临大担
大宋皇帝赵竑下榻于金陵讲武堂,会见各国使臣,难怪卫士们会如临大敌了。
金陵讲武堂后苑,拙政园,西夏使者李仲谔、罗世昌、张公辅三人,都在其中静静等待赵竑出现,心中始终忐忑不安。
谁也不知道,宋人会如何对待西夏,如何安置西夏君王和臣民。
“两位相公,这金陵城的干净和繁华,可是大不一样啊!”
还是张公辅性子急,忍不住了出来。
他没有来过金陵,所以思想和视觉上的震撼极大。
距离蒙古大军退去,已经整整三年。中兴府依然没有缓过劲来。作为大夏国都,垃圾遍地,大便到处都是,市集萧条,民生凋敝,百姓面黄肌瘦,毫无生气,哪有一丝一毫的繁华之象。
进了宋境,沿途所见,市集繁华,人流如织,百姓乐业,士卒精锐,让他除了感叹,就是感叹。
码头上,那一船船的物资堆积如山,听都是从海外运来,稻米、水果、硫磺、矿石等等。宋人之富裕阔绰,可见一斑。
相比夕阳西下,人口凋零的西夏,就是一个宋境的望县,也要比之热闹繁华许多。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国力。难怪宋人不惧蒙古铁骑。要人有人,要粮有粮,这就是宋饶底气。
“大宋兵精粮足,人口众多,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大宋民风彪悍,人人尚武,国力强盛,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可惜我大夏坐井观,没有中心机会了。”
李仲谔哭丧着脸,低声叹了出来。
那些校场上训练着的年轻军官,朝气蓬勃,活力满满,让人振奋,正是代表了大宋的蒸蒸日上和希望。
相比之下,西夏日落黄昏,已经大大落后,看不到希望。即便想要奋起直追,韬光养晦,西夏恐怕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相比于四年前,大宋日新月异,金陵城也是翻地覆,早非昔日景象。如今我大夏衰弱,金人也是如此。世上能和鞑靼一决高下的,只有大宋了。”
罗世昌欲言又止,一时不出话来。
夏人已经亡国,想要复国,没有任何实力,没有人口和土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一个庞大的欣欣向荣的宋帝国正在崛起,也许就要和蒙古国在各条战线碰撞了。
两虎相争,他倒是很是期待,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景象。
“鞑靼不足惧,看看河西就知道了。鞑靼在河西牧马放羊,河西百姓逃亡,百里无人烟。反观宋军,兴修水利,屯田垦荒,休养生息,所到之处秋毫无犯。如今的河西百姓,即便是党项贵族,有几人还记得鞑靼?”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李仲谔不由自主,发起了感慨。
西夏和宋一样,二者都是农耕文明,治国理念上大体相同。李仲谔对河西被牧马放羊,自然是嗤之以鼻。
“这也难怪,河西免赋税三年,百姓为了活命,当然乐于在宋人治下。兴灵两地的大夏百姓,纷纷逃往了河西。如今我大夏属地,还有没有二三十万人口,尚未可知!”
张公辅苦笑着道,一脸的无奈。
他家族的许多人,就跑去了河西。不管是商屯民屯,还是从军,都是找到了活路和出路。
反观留在兴灵之地的大夏百姓,历经战乱,苛捐杂税,日子可是要过的苦多了。
“你们看到了没有,金陵渡口停满了货船,那些人都是海外番民,街面上黑人白人大胡子到处都是。听大宋水师纵横海外,拓殖到了万里之遥,什么南洋印度洋非洲,移民了几百万人。真是让人震撼!”
李仲谔摇头惊叹,观察得倒是仔细。
“金陵讲武堂、金陵大学堂,还有金陵师范学堂,外面还有大宋水师学堂和各种各样的学堂。除了这些,大宋所有孩子都读书练武,一代又一代,如此反复,这才是大宋最可怕的地方!”
罗世昌摇摇头,心头黯然。
宋军到了河西,秋毫无犯,与民生息,对于大夏来,却是雪上加霜。
大宋弘扬尚武之风,直接从娃娃做起。大宋子的心思和手笔,实在是不可思议。
“兴灵之地残破不堪,也不知道,宋皇会如何对待我大夏?”
张公辅愁眉苦脸,又患得患失起来。
接受西夏,相当于增加累赘。城墙要塞要修葺,饥民要赈济,还要派兵驻守,时刻准备着和蒙古大军交战。
宋皇不会拒绝吧?
“宋皇仁慈,大夏归顺于大宋,夏民总有一条活路,即便是举国南迁,也无不可。大夏,不能再死人了!否则,你我就是千古罪人!”
罗世昌的话,让张公辅二人都是点头。
不管怎么,大宋确确实实救了西夏君臣,救了二三十万西夏百姓。这也是宋军占了河西,他们却恨不起来的原因。
“宋皇为什么不在临安城见咱们,反而选择了金陵讲武堂?你,他是不是耀武扬威,要立排场给咱们来个下马威啊?”
张公辅和赵竑没见过面,没有印象,下意识问道。
“张相公,金陵讲武堂是宋皇所创,宋皇还是讲武堂的校长,经常在这里下榻和处理国事。宋皇在这接见咱们,那才是诚意。这拙政园的御书房,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罗世昌的解释,让张公辅老脸一红。
以目前西夏的境况,还值得宋皇去做这些无聊的事吗。
“公主!”
“见过安国公主!”
李惟名忽然进来,罗世昌几人都是吃了一惊,一起起身见礼。
西夏无路可走,决议举国投宋。也不知道,西夏有没有人透露消息给李惟名。
“罗相公、**公,你们此次入宋,是鞑靼入侵了吗?”
几年不见,李惟名已经由一个少女,成了风姿绰约的贵妇。
“公主……我……我们……”
罗世昌谦谦君子,不会谎,支支吾吾。
罗世昌几人唯唯诺诺,李惟名眉头一皱。
“罗相公,你实话实,是来大宋求救兵的吗?”
“公主,是这样……”
罗世昌几人面面相觑,罗世昌不得已,实话实。
“什么?不可以!大夏不能就这样亡了!不能!不能!”
罗世昌心道来,李惟名愣了片刻,失声尖叫了起来。
她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忽然停了下来,对着沉默不语的罗世昌几人。
“你们都听好了!我这就去找陛下,让他出兵保全大夏。你们等我出来!记住,一定要等我出来!”
她之所以来到金陵,也是私下里得到了蒙古大军会南下侵夏,以备不时之需。
李惟名郑重叮嘱,返身过去,不顾侍卫的阻挠,进了后苑。
御书房中,赵竑和一众肱骨大臣,正在言事。
各国使者造访,如何应对,还需群策群力,赵竑这个大宋皇帝,最后决断。
“陛下,蒙古国、金国、西夏,三国使臣同时来我大宋,恐怕不是偶然吧?”
看皇帝不动声色,似乎胸有成竹,宣缯不由得暗暗头疼。
皇帝一贯胆大,大概率不会对蒙古国示弱了。
“陛下,西夏若是求救兵,还是不要答应。鞑靼重整旗鼓,今非昔比。西夏残破不堪,弹丸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陛下慎之!”
薛极捋须而言,暗暗嘀咕。
三年前,百废待兴之时,皇帝都义无反顾发兵救夏,更不用三年后兵强马壮,大宋国力日涨。
皇帝,恐怕早已经蠢蠢欲动,要和蒙古铁骑一较长短了。
“陛下,金人不是鞑靼大军的对手,定会让我大宋保护其侧翼。陛下又打算如何应对?”
兵部侍郎魏了翁跟着一句。
参知政事邹应龙和江南东路制置使汪纲,也都一起,把目光投向了赵竑。
赵竑坐在椅子上,盯着桌面出神,似乎魂游外。
如果他所记不错,按照历史上的走向,窝阔台即位蒙古大汗,蒙古大军就要南下,攻打金国。
虽然因为河西和西夏的插曲,蒙古大军没能如愿以偿,但按照仇恨程度,窝阔台一定会先灭了西夏和金国,然后再对付大宋。
一场激烈的恶战,恐怕就要在西北边境展开。
“陛下,我西北边军兵强马壮,又是养马之地,鞑靼大军恐怕会集中兵力攻打河西。陛下,要不要向河西调兵,确保西路的安全?”
宣缯进言,忧心忡忡。
若是蒙古大军集中攻打河西,河西五万宋军,只怕不是对手。
“宣相公,河西都是大城,据守不是问题。五万大军,还有数万民壮,火器齐全,骑兵数万,要是还不能守住河西,那河西干脆放弃算了。”
赵竑轻描淡写地一句。
河西城墙修葺一新,兵精将广,没有十万以上大军,蒙古国的势力,休想进入河西。
“陛下,若是西夏请求救兵,又该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对薛极的询问,赵竑一言蔽之,不置可否。
众臣纷纷上谏,对于西夏,大臣们的意见基本一致,都劝赵竑不要出兵,免得惹火烧身。
赵竑正要话,礼部官员在外禀报,是西夏使者到了。
赵竑还没有话,抬眼一看,李惟名眉头紧锁走了进来。
“见过娘娘!”
众臣纷纷起身,向李惟名见礼。
西夏使者到来,这位西夏公主又适时出现,恐怕不是无缘无故。
“公主,你怎么来了?”
赵竑朝薛极点零头。
“薛相,你们先去稳着西夏使节,随后带他们到御书房来。”
薛极等人告退,李惟名过来,一开口直奔主题。
“陛下,你能发兵救援大夏吗?”
“公主,待朕见过大夏使臣再吧。”
赵竑暗暗吃惊,面上不动声色。
他的西夏爱妃,果然是故国情深。
“陛下,求求你,保全大夏国吧!”
李惟名跪下,抓住赵竑的手臂,哀求起来。
“公主,起来吧。军国大事,朕不能独断专校朕尽力吧。”
赵竑违心一句,暗暗摇头。
国中之国,这种事也可以吗?
他的这位西夏贤妃,故国情深,只是与大宋的利益,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