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万川睁开眼睛就风风火火地往外跑。前厅、后院、正房、厢房,连下人们住的地方也没放过,直到确认侯府上下一个人都没少才放下心来。
映月问他这是怎么了?万川便将昨晚做梦的事情说给姐姐听,刚说了个开头,马上想起答应师父的话,于是连忙捂起嘴巴,一个字也不肯再说了。映月听得糊涂,只当弟弟是玩笑胡诌,也不去理。
上午课上,夫子讲的是姐弟俩都喜欢的汉赋,可是万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直在想昨晚的梦境。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万川匆忙扒了口饭赶紧就往澜山院跑。映月在饭桌上跟母亲打趣儿,说自从殷九师父正经操练川儿以后,这小子每次总是磨蹭到最后一刻也不肯去,今天是搭错了哪根筋?说完,母女俩连同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一块笑了起来。
整整一个下午,殷九对万川的训练还是老一套:压肩、搬腿、马步、站桩。万川心里塞着无数问号,可是每次将要开口去问,都被殷九食指搭在嘴唇上给“嘘”了回来。
这天晚上,万川又被带去了麓水寒塘。这一回,他开始按照殷九告诉的法门来试着操纵流水。殷九嫌他学得太慢,说光是凝水成冰这么简单的咒术,他却练了足足三个月。万川听了心下大惊,因为他分明记得自己醒来时,不过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从那之后,殷九便在白天教授万川各种身法招式,而到了晚上,师徒二人便入梦学习咒术。不消几日,万川便将那凝水成冰,飞射入木的本事练熟了。
练成那日,殷九问他,“刚刚这一招,你念了几句咒诀?”
万川夜夜入梦只练这一招,如果按照梦里的时间来算,已练了有小一年了,因此早已烂熟于心,于是脱口说道:“聚水、成冰、飞射,一共三句咒诀。”
殷九又问:“那么从你聚水开始直到把冰凌钉在树上,要用多久?”
“也就打个喷嚏的功夫!”万川眉飞色舞,面带得意之色。
可没想到殷九却说:“太慢了。真正对战的时候,敌人是不会等着你一句一句去念咒语的。若是这样的速度,恐怕第一步还没完成,你就已经死在对方手里了。”
万川的神情有些沮丧,殷九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安慰说:“不过你也别灰心,这不是你的错。倘若按照这种方法来施展咒术,即便是高手也不一定比你快很多。”
万川抬起眼,迟疑道:“真的吗?”
殷九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咒术,只有三个步骤。可是要知道,真实对战中所使用的要比这复杂得多。通常包括上百个步骤,需要调用几千种灵,如果都像这样一句句地去念咒语,双方哪里是在拼命,岂不成了对骂?”他说着便笑起来,似乎是把自己给逗笑了,可是万川却更加困惑。殷九解释道,“我让你不停地用最繁琐的方式练这一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咒术最根本的道理。任何看起来很复杂的东西,本质上都是由最简单的东西构成的。这个道理很多人都知道,却很少有人真的明白。”
万川仰起小脸,看着师父说:“川儿明白了。”
“不,”殷九笑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不过你迟早会明白的。其实在咒术的发展过程中,早有一些领悟天地大道的先人们,已经探索出了效率最高的施咒方法以及对应的咒诀、手诀。看——”
殷九说着突然出手,万川眼前一道白光乍闪,接着又是“铎”得一声,远处一棵树应声而倒。
万川跑过去检查那棵树,还是一样的冰凌、一样的手法,可却是前所未有的惊人速度。
殷九问:“看不看得出这一次的出手和之前有何不同?”
“快了很多。”万川回答。
“为什么会变快?”
万川摇头不知。
“因为这一次,水并不是先在手中结冰后再射出去的,而是在击中目标的途中才迅速凝结成冰,速度自然会快上百倍。当然,这一次使用的咒诀和施咒方式也与之前大有不同。”殷九说,“像这样经过优化的施咒方式先人们总结了很多,又历经了漫长的演化和实践,去糟取精,革故鼎新,才终于世代流传下来,成为如今各种门类不同的咒术。”
万川听得出神,不禁连声赞叹。
“站在原地别动。”殷九说完,一个箭步,身体便已经腾跃而起。万川看到,殷九双脚离开地面的一瞬间,他身后原本平静的水面骤然掀起了高高的浪头。那浪头与他身体同时上升,在最高处突然爆破成无数水滴。
接下来的一幕让万川彻底呆住了。只见那些水滴并没有坠落回寒塘里,而是在半空中悬停了短暂的一瞬。殷九的双眼就是在这时猛地睁开——突然之间,万箭齐发!无数的水滴幻化成无数支冰针,朝岸边的密林中蜂拥着极速飞射而去。枚枚冰针晶莹剔透,在月光下反射出耀眼光泽,一时间如同银色暴雨倾盆而下,滂沱地泻进了密林。与此同时,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动彻林间。响声过后,万川去看,只见密林中的树木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杈,没留下一片树叶。每一片叶子都被一根冰针准确地自中间穿透,或钉在了地上,或钉在了树干上。
万川瞪大了双眼,直盯着那一片闪闪的鳞光说不出话来。月光下的密林此刻星汉灿烂,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殷九从他背后走上来,说:“像这样复杂的咒术,如果按部就班一个个地去操纵灵,恐怕咒诀要念到天亮也念不完,然而我刚刚只念了几十个字。”
万川听了更加吃惊,嚷道:“几十个字?就这么简单?!”
“简单?”殷九似笑非笑,“别小瞧这短短的几十个字,每个字都可以在一瞬间调动上百种灵。”
万川兴奋不已,连声嚷着要学。在背书方面,他连姐姐也不服气,九百多字的长恨歌他读几次就背了下来,几十个字的咒诀又算什么?
殷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突然问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奇怪问题。他说:“川儿你告诉我,天下第一行书是什么?”
万川虽摸不着头脑,却也只好回答:“兰亭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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