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2章礼物
三杨如何计较自不必提,秀才造反尚且三年不成,内阁这些人离了朱高炽,眼下还真就半点能量没有。
考成法的结果没几日就传到了北直隶,从北直隶该调任入南京的,不只是卢祥和墨麟这两位侍郎,还有为数不少的中低级官员。
换血嘛,就是如此。
朱高煦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一队亲兵,穿街绕巷,前往城西大营。
北京城如今的规模,跟姜星火前世是远远比不了的,甚至比之清代,从人口规模和城池面积上看,都差得很远。
元大都作为元朝的统治中心之一,人口本来很多。
但徐达大将军北伐后,元廷北逃,带走了大量的官吏、军队、百姓,给明军留下的几乎是一座空城。
洪武朝休养生息了二十多年后,有了些许恢复,可旋即就爆发了靖难之役。
北平守城战打的很艰苦,本地的人力更是随着连年征战,几乎榨取一空,如今的北京城里,街道竟然显得有些空荡荡。
事实上,现在北京城里的人口,不过只有十来万人而已,还不如后世北京的回龙观一个小区的人多。
而这十来万人里,大部分还都是军属,平民已经逃散的没多少了。
“从山西和陕西两个布政使司迁移人口,做的怎么样了?”
朱高煦随口问道。
他今年二十三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不少,皮肤比在南方时又黑了不少,一团大胡子更胜乃父,穿着一件深青色的武将罩袍,腰配长刀,看上去英气逼人。
“已经开始了,预计明年开春,就会有人口陆陆续续迁移过来,也会有躲避战争的人口迁徙回来。”
靖难之役,对于整个北方和中原的破坏,是远远大于南方的。
南方不是主战场,损失的只有被抓做民夫的劳动力和上战场的士兵,而整个幽燕乃至河北腹心之地,可是全都沦为了主战场,而且还是反复拉锯的那种,整个都成了血肉磨坊,尤其是赵子龙的老家真定,那叫一个惨烈.真定大营的营盘没换,可里面的兵员,可是跟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山西都指挥使司的兵都打光了,乃至陕西兵都空了四分之一。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秦、晋两藩在靖难之役后做大。
而今天朱高煦要参观的这场演习,就是特意准备用来针对秦、晋两藩的。
今天是北京诸卫集合起来演习的日子,各卫、所的长官都已率部出城参加,一同出席的,还有魏国公徐辉祖和镇远侯顾成,以及北京行部尚书郭资。
至于历城侯盛庸和平安这俩倒霉蛋,现在还在代北喝西北风呢。
那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地,南边是晋藩,北面就是蒙古人的鞑靼部,而且他们手里兵马少得可怜,万一有变,那就是被当三明治前后夹击的结果。….
“驾!”
朱高煦一行人策马疾驰,穿过城门后,来到南边一片空旷的校场,另一侧此时也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只见一队骑士迎面飞奔而来,为首者是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约莫四旬上下,一身铁甲,从马背上下来,犹如猛虎下山,正是魏国公徐辉祖。
远离了南京令人压抑的气氛,虽然身边没有了亲信将领,但此时的徐辉祖,却明显比之在南京的时候洒脱了不少。
“此地天高云阔,纵马放歌之间,倒是多了不少豪情。”
“好男儿自当居于此方才心胸开阔,北方待得久了,反而不愿意回云贵了。”
这时,老将军顾成也纵马前来。
见顾成过来,信马由缰任由战马踱步的朱高煦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抱拳道:“顾老将军!”
他的脸上露出恭敬之色,显得格外尊敬。
徐辉祖下马早,这时候疾走几步,想要扶顾成下马,顾成却自己一个翻身,干脆利落地到了地上。
“秦王和晋王最近不安分啊。”
顾成把马鞭交给亲卫,领头向校场的高台走去,跟南方习惯用木头搭建不一样,这高台,干脆就是用土石垒出来夯实的。
徐辉祖不敢接这话,朱高煦却没什么顾忌。
“能安分才怪了。”
如果从后世人的视角来看,那么似乎靖难之役后,原来的燕王朱棣登基称帝后就稳坐天下了。
但实际上站在永乐元年的末梢来看,情况却并非如此。
首先就是建文帝朱允依旧下落不明,虽然经历了一系列的清洗和改革,建文旧臣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而且最忠诚于建文帝的那拨人都被砍了脑袋可不管怎么说,建文帝都是真正正统继位的皇帝,如今他的影响力依旧存在。
这种所谓的影响力,当然不是指建文帝跳出来还能聚兵反抗重登大宝,而是说他不跳出来,就始终有人心怀旧主好吧,或许更多的是对新朝、新政不满,借这个名头来聚拢人心。
建文帝如果真的出来了,事情反而简单了,派兵剿灭干净就是了。
可偏偏他消失了!
朱棣不是没派人查,但问题就在于,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是查不到。
这样一来,这种影响力虽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消失,过个十年八年,就不起效果了,但还是始终恶心人,而且最重要的是,给了藩王反对朱棣的借口。
这里面最让朱棣忌惮的,就是各自拥有数万骁勇善战的老兵的秦、晋两藩。
秦、晋两藩,在血统和法理上,是比朱棣更加靠近皇位的。
即便是朱标这一支绝嗣了,也该是朱家老二秦王这一系继承皇位,秦王不继承,才轮到老三晋王这一系,如果按照正常的宗法继承秩序,无论怎么算,都是轮不到燕王这一系的。
若是不讲法理,就讲“兵强马壮者王之”,那事情也很麻烦。….
这皇位,燕王坐得,我们秦王、晋王就坐不得?
没这个道理。
而且人家的实力,可比靖难之初的朱棣强多了。
朱棣在靖难之初,三护卫都被严重削弱过,而且都调出了塞,但秦、晋两藩,可都是在手里的。
秦、晋两藩,因为他们的三护卫都是超编的,所以手里的兵马加起来就有四五万,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而且两人的地盘是连着的,一旦起兵,陕西关中和山西就会连成一片。
关中加山西的组合,熟悉吗?
这是天然能组成闭塞王国的两个地理单元,是不折不扣的王霸之基。
大秦、大隋、大唐,莫不以此成就帝业。
若真的秦晋联手,那么就可以太行山和秦岭为城墙,只守住潼关、井陉道等寥寥几个口子。
而秦、晋两藩一旦完成这种割据,所需要面临的,只有代北的平安、盛庸,以及宁夏的何福、甘肃的宋晟,而帝国的北部防线是明显的重东轻西,辽东和北直隶兵力多,西边兵力少,所以很可能形成靖难时期的那种局势,这些地方的兵力起不到太大作用。
靖难的时候,山西和辽东的地方军队就是负责侧翼牵制的,但主力被打疼了两次以后,就基本废了。
彼时之山西、辽东,跟未来的代北、甘宁,又有何区别呢?
这些地方实力派,还真不见得会倾尽全力,毕竟何福和平安、盛庸,在靖难的时候可都是南军阵营那边的。
所以要是不能先发制人,把秦、晋两藩都围困和控制消灭在封地里,到时候想要进攻连成一体的陕西和陕西,那就真的千难万难了,即便削平叛乱,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故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过秦、晋两藩的,这种完全可以预测的未来,实在是太过凶险。
但秦、晋两藩也不傻,朝廷能看到的,他们也能看到。
因此,这一年以来,秦、晋两藩之间书信往来可谓是从未间断。
之前朱棣写的那封“晋侯惰玉,见讥无后”,也只是小小地震慑了一下,并未起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如今秦、晋两藩之间的联系,愈发紧密了。
三人又交谈了几句,而随着他们的交谈,集结起来演习的兵马,也都各自就位。
冷兵器演习,自然不可能真的掏刀上去干。
通常来讲,步兵都是跑阵图,还有各种木制武器对抗,以及喜闻乐见的摔跤等节目。
骑兵嘛,就是展示骑术,以及骑射。
如今归属于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管辖的军队,说是老弱病残倒也谈不上,但有多精锐就不用指望了,真能打的都被朱棣带去南方了。
小半天看下来,看个热闹居多。
见顾成逐渐看的有些不耐烦了,朱高煦咧开大嘴笑道:“顾老将军,不妨跟俺去看点有意思的。”….
“有意思的?”
朱高煦拉着顾成往另一侧走,徐辉祖也跟着起身。
眼见着主将们离场了,台下木质兵器与全身甲胄的对抗戏,也就愈发松懈了起来。
骑兵在另一侧列队,朱高煦一行往校场北侧行去,那边设了靶场,却是火器部队的操演。
“砰砰砰!”
“砰砰砰!”一排火铳齐射后,五十步外的靶子看起来被打中了。
见朱高煦等人前来,一匹枣红马跑了过来,那马上的汉子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启禀将军,新式甲胄防御效果相当惊人!”
朱高煦满意道:“很好,带俺们去看看!”
他们往北边又走了一段路,便瞧见了靶子。
说是靶子,其实不太准确,准确的说,是几副甲胄。
这些甲胄,正是姜星火送给朱高煦的礼物。
眼见着甲胄的外层有些破烂,徐辉祖有些费解。
朱高煦也不解释,而是从另一侧随手取了一套崭新的铠甲,让人帮他换上。
冷兵器时代,尤其是宋辽金夏时期,随着扎甲的锻造技术来到巅峰,甲胄开始越来越重,譬如宋代的步人甲,这种甲胄由1825枚甲叶组成,一般重量都能达到58宋斤以上,这还是宋朝皇帝命令禁止制式甲胄最多这么重,不能再往上加以后的结果。
真实战场上,为了完成甲胄军备竞赛,比敌人的防护力更强,通常都会通过增加甲叶数量来提高防护力,弓箭手在进入战斗后甲胄为66宋斤嗯,自古弓兵多挂壁,而枪手为70宋斤,但是视战场情况,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弓箭手铠甲增至70宋斤,枪手增至88宋斤。
这就直接导致了以前汉代的袖铠和南北朝时期的两当甲那种可以单人披挂的情况基本不存在了,一副甲胄想要完整披挂,几乎是必须要有人从旁边协助。
朱高煦换上后,对旁边的顾成和徐辉祖问道:“这套铠甲,俺穿起来如何?”
顾成看向铠甲,又看向朱高煦,赞道:“这身板真是壮硕!古之恶来不过如此。”
徐辉祖笑道:“怕是能跟虎痴比一比了。”
“哈哈!”朱高煦仰头大笑,“这套铠甲不重,就是紧了点。”
“来,魏国公,砍俺。”
朱高煦拔出身边士兵的腰刀,递给徐辉祖。
徐辉祖听到了这个要求后,显得有些为难。
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要是真把朱高煦给砍伤了可能怎办?
砍死肯定不至于,朱高煦皮糙肉厚还穿着甲胄,自己不往要害地方招呼,怎么都不会砍死人。
“放心砍吧,俺试过了,你还能比俺力气大不成?”
朱高煦笑道:“你只需砍一下试试,看看能否破防?”
徐辉祖看向了顾成。
论爵位,他当然比顾成要高一级,他是公爵,顾成是侯爵;论军衔的话,他是三星上将,顾成是五星中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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