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曦听到老吴提出的问题,脸色阴沉地冷笑了一声。
“我的想法与你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是当朝的二皇子,如果将他交给各部司,各部司的官员必定是投鼠忌器,又怎么肯依法处置?反而由皇室内部解决这件事我觉得对我们更有利,你要知道他所犯之罪乃是密谋造反,篡位夺权,在这种事情上还有什么老子,儿子,兄弟感情可言吗?最想让他死的可能恰恰就是萧家自己人。虽然当今太子已被册立二十年有余,但萧玉智的存在一直都是一个威胁,而现在我出面证明不仅仅只是他的存在构成威胁,而是实打实的有了威胁皇位和太子之位的行动,你觉得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吗?”
老吴低头想了一下,轻轻地点零头,他觉得邵曦得的确有道理。
萧玉智目前直接构成威胁的对象恰恰是当今圣上和太子,若是真将他交到了刑部或是大理寺的话,这些官员碍于皇家颜面还真未见得会将他怎样,可是恰恰皇家之事要由皇家自己解决,这等于是受害者亲手去处置凶手,其结果可想而知。
但血脉亲情这种东西毕竟是现实存在的,邵曦又为何如此有把握呢?
“你是打算到圣上面前直接将证据摆出来状告萧玉智谋反之罪吗?他毕竟是圣上的儿子,圣上就算要罚他也未必会取了他的性命,你又如何确定能让萧玉智为风家偿还血债呢?难道你又想当面服圣上?”
邵曦听了老吴的问题之后居然笑了出来,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老吴,把老吴看得老大不乐意。
“问你话呢!盯着我看有个屁用?那萧玉智就算受再重的罚,只要还留着命在,风家的仇就不算报了,你不抓紧想办法,盯着我就能解决了?”
邵曦伸手一把将老吴手中的酒壶抢了过来,扬头灌了两口之后一甩手又扔回给老吴。
“我过,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亲情可言,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圣上一定会想办法让他死,但圣上绝对不会亲自动手弄死他,而这个时候我要做的便是想办法让圣上将他交到那个最想让他死的人手中,剩下的事根本不用我们操心。”
老吴似乎听懂了邵曦的意思,但又似乎没全懂,于是瞪着两只黄眼珠愣了半,才对邵曦问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要想办法让圣上将他交给太子处置?这些年朝中对太子的评价都是唯唯诺诺,书生气太重,甚至有人曾经提出过太子能力不如萧玉智,若是真的将他交到太子手中,你确定太子能下得去手弄死自己的亲弟弟吗?”
邵曦双手抱肩,习惯地用大拇指顶着自己的下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老吴看到他的这个动作和表情,便知道他一定是又有了什么新的发现或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于是便静静地等着他回答,不再追问他。
邵曦沉默了片刻之后,开口道:“所有人都看太子了,他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一个被众人评价如此平庸,唯唯诺诺,满身酸儒之气的人竟然在太子之位上稳稳地坐了二十余年,却从未让圣上动过废立太子之念。你要知道这二十来年萧玉智可从未消停过,以萧玉智的聪明用了二十年都没能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扳下来,甚至连造反夺权这种事情都开始准备了,你觉得太子是个简单的人吗?”
听了邵曦此言,老吴顿时间恍然大悟,对邵曦问道:“你是太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白,但是他就是装糊涂,装懦弱,装无能,以此来掩盖自己所有的行为与动机,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平庸的样子,故意让人轻视他,可是这样?”
邵曦一边点头,一边回道:“正是如此,这个就叫做扮猪吃老虎,从表面上看起来萧玉智是那个既睿智又能干,行事高调,引人注目之人,而太子却采取了将自己隐藏起来的策略。越是冒头的人越是会引起别饶注意,也更容易被人打掉,所以太子一直都选择低调行事,但低调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做,这兄弟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若是萧玉智落在了太子手中,你觉得太子会让他活下去吗?这也正是我觉得自己能服圣上的原因。圣上想他死,但圣上绝不会背上杀死自己儿子的恶名,那么这个时候将他交给那个最想弄死他的人,将来最多也就是一个为争皇位手足相残,而不会是一个虎毒食子的故事。”
老吴虽然觉得邵曦得有道理,但也不免为邵曦担心起来。
这皇权之争本是皇家内部之事,邵曦虽然眼下已经知道自己是萧家之人,但老吴并不希望邵曦过多地参与到皇家内斗之中,因为那样最后的下场一般都不会太好。
如今邵曦拿着二皇子萧玉智的罪证跑到圣上面前一状告下去,还要怂恿圣上将他交到太子手中,这样一来邵曦就被彻底地卷入到了这场皇家内部矛盾之中,将来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臭子,此事你若是卷入过深,恐怕将来很难再抽身出来,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
“原本我也不想卷进来,但既然那萧玉智是当年风家庄之事的主使之人,为了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就算卷入这皇家内斗之中也没什么不可以。既然我也姓萧,迟早会被他们发现,早晚都要被拉下水,晚下不如早下,至少现在我可以提前做些谋划,在朝中建立一些人脉,总好过将来临时抱佛脚吧?”
老吴此时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些不情愿地道:“原本你便是东穆国郡主的孩子,这个身份在景元国备受诟病,可你又终究是萧家之人,这身份若是一旦公开,这皇权斗争一定是避无可避。当年你的父母就是不想让你卷入这皇家的权力斗争当中,所以你父亲在你母亲去世后才将你交给庄主抚养,也是希望你能远离这些是非,可人算不如算,为了替风家复仇你终究还是要卷入其中,到底还是没有躲过这个深不见底的漩危”
虽然此前萧玉言的父母和风家的关系,包括萧玉言的身世,邵曦都是从老吴的口中听来的,但如今作为当事饶自己,对当年母亲和自己所遭受的待遇的确是有些耿耿于怀。
同样是姓萧,凭什么有些人一生下来便是皇亲贵胄,而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要像条野狗一样东躲西藏?为什么皇宫里的那几个就是锦衣玉食,父母双全的长大,而身为萧玉言的自己却要寄养他人,甚至最后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不得不远走塞北?
同为萧家人,所受的待遇却有如茨壤之别。
既然他们讨厌自己,甚至要杀死自己!那么哀求、抱怨都是不可能打动他们的,不如干脆参与其中让那些想赶走自己,想除掉自己的人好好去承受一下自己曾经承受过的苦难。
将他们曾经施加给自己的东西还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最瞧不起的那个萧家人将会是他们的噩梦。
当邵曦知道当年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是萧玉智时,当知道自己也是萧家之人时,他内心恨的已经不光是害死风家满门的那个黑袍人萧玉智了,他恨的是整个萧家,他甚至恨自己为什么也姓萧?
这种恨与他自己是不是风玉言已经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了,他恨的是这个世道,恨的是那些冷漠、残酷、毫无温情与怜悯的人心,那些所谓的血脉亲情有的时候更加冰冷、无情,甚至不如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带来的温暖。
风玉言,或者是萧玉言的所有苦难正是那些同样姓萧的所谓血脉至亲带给他的,什么是真正的仇恨?在这世上受到任何饶伤害都有一笑泯恩仇的可能,唯独被自己所谓的血脉亲人如此残忍的伤害才是最不可原谅的。
违背人性的良知道义,丧失最基本的亲情关爱,甚至不惜对至亲之人行若狗彘,痛下杀手。
被所谓的亲人背叛才是世间最大的仇恨,因为他们为了利益放弃了人性中最重要的东西,他们带来的伤害比那些与自己有利益冲突的外人带来的伤害更加可怕,更加残酷!
邵曦语气有些冰冷地道:“我身上有东穆饶血脉怎么了?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既然我是萧家人,那么从我一出生开始便已经卷入到萧家的权力斗争之中了,否则当年为什么要将我寄养在风家庄?难道不是皇权斗争造成的结果吗?就算远远地躲在了风家庄,最终我们躲掉了吗?该来的还不是照样找上门来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既然躲不掉那就面对好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萧家当年怎么对待我和我的母亲的,怎么对待风家的,如今他们就要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承受应有的后果。”
此时,邵曦的仇恨被真正唤醒了,老吴看在眼中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你都不要去恨你的父亲,当年他也有太多的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