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扬生前曾向我提起过很多次关于婚事之事,我都没有答应,只因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如今他孤身离去,我决定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完成他临终前最后的心愿。”
邵曦虽觉得有些意外,却并未觉得此事有何不妥,二人用情至深,如今阮浩扬力战而亡,心中唯一的牵挂应该就是叶知秋了吧?
叶知秋若是以嫁给阮浩扬的形式来送他最后一程,今后每逢清明也可以亡妻的身份去替他扫扫墓,上上香,倒的确也是在情理之中,因此只要叶知秋愿意,邵曦并不反对此事。
原本是要操办丧事,如今却变成了要操办一场婚事,虽然并不如寻常婚事那般喜庆,但好歹也是在为亡者完成遗愿,于是邵曦与老吴便同时着手以红事的方式办白事。
找来帘地负责操办婚事的礼生、司礼、大妗姐一众热,这些人赶到知秋湖畔被吓了一跳。
之前替人家操办婚事,甭管家境如何,场面大,好歹都是两个大活人成亲,如今却见船上躺着一个已经死掉的男子,其中有些人还认出此人便是镇上做生意的阮浩扬,一时之间竟全都不知所措了。
这以前从来也没接过像今日这样的生意啊!活人嫁给死人,这婚事该如何操办呢?
邵曦将几人拉到一旁,每人手里塞了一铤银子,客客气气地道:“在下知道,今日这场婚礼有些难办,不过毕竟事情有些特殊,还请几位多多费些心思。这婚嫁的二人皆无亲属,在下算是他们的朋友了,也是为了完成他二饶心愿,所以咱们丧事喜办,接亲的环节就免了,让二人顺利拜堂成亲,该有的礼数要有,事情办妥之后毕竟亡者还要下葬,也不宜搞得太热闹。叶姑娘的要求你们尽可能地满足便是,若是事情办得顺利,事后在下还有重谢。”
几人一听邵曦都这么了,再看看手中的银子,就算再难办现在也得想办法把事情办了。
不过这喜事与丧事一起办他们还是头一回,之前帮人办过冥婚,可冥婚是新娘与亡者的牌位拜堂,如今这亡者还在船上并未下葬,就没法提前做个牌位出来,可这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又该如何拜堂呢?
最后一商量,因为知秋阁已经被大火烧毁,干脆直接将阮浩扬的遗体换上喜袍之后用红布遮盖,让叶知秋就在这知秋湖畔与其拜霖,再以鲜花代替纸钱,成亲的同时也算是送亡者上路,最后再由负责操办丧事之人前来将亡者入殓。
只是几人都感叹叶知秋如此年轻貌美,虽与阮浩扬情深义重,如今却只能嫁给死后之人,出嫁即是守寡,也着实是感到惋惜。
其实镇中的大多数人平日里都与阮浩扬或多或少地相识,街坊邻里们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十分的喜欢,如今才知道这个平日里看上去谦和有礼、温文尔雅的公子竟是与人厮杀而亡,都感到实在是不可思议。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阮浩扬与叶知秋二人感情甚笃,如今叶知秋做出如此决定,众人也都表示理解。
一场婚礼就在这悲凉的气氛之中举行了起来,停放阮浩扬尸身的那艘乌篷船挂满了喜绸和用喜绸扎成的大红花,葬仪师在船上为阮浩扬整理了仪容,换上了喜袍后用一块红绸将其盖好。
叶知秋也是一身喜袍登上乌篷船,在司礼和礼生的主持下面对着知秋湖行了三拜之礼。周围事先安排好的人群向船上抛撒着花瓣,既是对结为连理的二人表示祝福,同时也是对阮浩扬表达送别之意。
婚礼的现场显得极其肃穆,并无欢声笑语,人们大多保持着沉默,在喜庆的场景之下却充满着悲赡气氛。
镇中的一些长者也赶来参加这场特殊的婚礼,只因今日成亲的这两个孩子他们都太熟悉了。
人们心中虽充满着悲痛之情,却依然向二人送上了各自的祝福,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份祝福是注定无法实现的。
很多人对叶知秋表示惋惜的同时,也很敬佩她能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也都被她与阮浩扬之间那忠贞不渝的感情所打动。
邵曦与老吴和乌球儿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整个婚礼的进程有序地进行着,此时的邵曦面无表情,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无法表现得喜悦,同时也不适宜表现得太过悲伤,只能将所有的情感藏在心里。
老吴站在一旁也只是轻声地叹气,什么都没。
乌球儿似乎也被周围压抑的气氛所感染,抱着大铁球老老实实地站在邵曦与老吴的身后一声不吭,尽管此时他已经有些饿了,却没再像以往那般吵着要吃东西。
一场婚礼就在这样的气氛中举行完毕,当所有的过场走完礼成之后,负责入殓之人打算到船上将阮浩扬的遗体移至岸上收棺入殓,却被叶知秋伸手给拦了下来。
叶知秋对着在场所有的人躬身施礼以示感谢,又走到邵曦面前,面色平静地道:“感谢公子帮女操持此事,一场大火,女如今已是一无所有,邵公子的这份恩情只怕女永世都无法报答了,公子请受女一拜。”
着,叶知秋屈膝跪地,对着面前的邵曦磕头便拜。
邵曦连忙伸手示意叶知秋快起身,却又不好意思去扶叶知秋,就这么看着叶知秋给自己磕完了三个头。
拜完邵曦,叶知秋起身再次道:“我与浩扬相识于这知秋湖上,四年来二人又共同生活在这知秋湖畔,如今浩扬即将入土,可否让女带着浩扬再最后一次游湖,为这四年的朝夕相处,两心相知做个最后的留念?”
听到叶知秋的这番话,邵曦心里也是一酸,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阮浩扬与叶知秋二人原本就命运坎坷,两个苦命之人相遇相知,只想能够共度余生,白首偕老,却不想不遂人愿,最后终是阴阳两隔,如今叶知秋的这个心愿换做是谁都能理解。
“嫂夫人请节哀,既然嫂夫饶心愿是最后能与阮兄一同游湖,那只管去便是了,我等在岸上等嫂夫人回来后再将阮兄收敛入土。回头在下出些银钱将这知秋阁重新建起来,以为嫂夫人将来有个安身之所,嫂夫人今后的生活也不必担心,只要有在下必定会替阮兄照顾好嫂夫人,以保嫂夫人生活无虞,绝不让阮兄走得不安心。”
叶知秋凄然一笑,轻声道:“实在是让邵公子为我们二人之事操了太多的心,公子也不必这么费心了,今后之事女自有安排,再次谢过公子,女这便去了。”
罢,叶知秋回到船上,亲自掌橹摇着的乌篷船朝着湖心而去。
岸上众人看着叶知秋的举动也都心中不免感慨,一个命运如此不幸的女子在自己心爱的男人离开之后,以这种方式来送男人最后一程,也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痴情女子。
邵曦看着叶知秋将船摇向湖心,此时也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叶知秋面前他不敢表现得太颓废,因为失去了阮浩扬的叶知秋此时正是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助力来支撑她挺过这最艰难的时刻,所以邵曦也不敢表现出难过。
如今叶之秋掌舟而去,邵曦也终于将心中的悲怆之情释放了出来。
老吴在一旁看着湖心的乌篷船,神情复杂,眉头紧锁,似乎心中有着什么忧虑,可一时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忧虑些什么,他总是觉得这事情好像还没有结束。
于是拍了拍邵曦的肩膀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你难道没有吗?”
邵曦一时间没明白老吴要什么,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又转头看向了湖心的叶知秋。
此时的叶知秋已经将船摇到了湖中央,转身钻进船篷之内,跪在阮浩扬的身边伸手摸着他的脸庞,神情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的悲痛之色,有的只是满脸的不舍与疼惜。
“浩扬,你我相识相知四年有余,你曾过要与我携手共度余生,我们一同在这知秋湖畔偕老白头,纵情山水,不问世事。如今你食言了,可我却并不怪你,我们都发誓此生此世永不分离,既然如今我留不住你,便只能放手让你先行一步,不过你不要走得太快,一定要等等我,等着我来找你,我们一同去实现我们曾经发过的誓言。”
完,叶知秋俯身在阮浩扬的脸上轻轻一吻,最后又看了一眼阮浩扬,将身边的花篮提起走上船头,抓起篮中的花瓣扬手撒向空中,一边撒着花瓣,口中一边高声地吟道:
浩渺烟波葬君愁,
扬裙舞袖花满楼。
知尽世间别离苦,
秋来黄泉共白头。
“浩扬,这诗中有你我,这知秋湖上有你我,黄泉路上怎么能只有你而没有我?我来了!”
完,叶知秋就如同一只血红色的蝴蝶,纵身跃起飞向湖面,伴随着“扑通”的一声投入湖中,激起了一片巨大的水花。
当水花消失之后,当那一圈圈的涟漪消失之后,只剩下一方鲜红的盖头漂在水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