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张翠娥满脸黯然,陈凡也没有一味打击,转而说道,“这样,我有个建议,你先听听看,怎么样?”
张翠娥抬头看了看他,脸色依然颓丧,“哦。”
陈凡笑道,“不管是学兽医,还是做会计、护士、医生,或者其他任何职业,文化都是基础,不学好文化知识,连李先生的书都看不懂,这个道理,你同不同意?”
张翠娥歪着头想了想,用力点头,满脸认真地说道,“同意。”
陈凡嘴角微抽,点头笑道,“同意就好。”
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虽然你考试得了高分,甚至可能是卢家湾的最高分,但是,这只是小学的毕业考试试卷,如果是小升初的升学试卷,难度又会更高一些,那时候伱能考多少分呢?”
不等张翠娥说话,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就算你能通过小升初的考试,后面还有初中、高中的学习内容。为什么南湖公社那么大,却没有几个优秀的兽医?
那是因为兽医书里的很多内容,都是高中阶段,甚至大学阶段的知识点,如果你的文化基础不够扎实,就算可以学兽医、拿到兽医证,也不过是和其他兽医没区别的乡村兽医而已。
或许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不用一辈子都种地,可以当上生产队的统筹工,但是依然逃不过跟农村打交道。”
陈凡喘了口气,见张翠娥两眼茫然,不禁嘴角微抽,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得,还是讲的太远,超出了这个小姑娘的想象范畴。
又拿起水壶喝了口水,便直接说道,“我的建议就是,你现在年纪还小,只有14岁,不妨多学一点基础文化知识,如果你能坚持学完初中、高中阶段的课本内容,到时候,如果你还想学手艺,我一定教你一门手艺,怎么样?”
看见张翠娥的眼睛渐渐亮起来,陈凡笑道,“我这里可不是只有一门兽医哦。”
说着拍拍广播机,“看见没有,电器修理,只要你能学完高中课程,你想学的话,我就可以教你。做个广播员,是不是比做兽医强多了?”
张翠娥两眼放光,“真哒?”
陈凡呵呵笑道,“还是那句话,学完高中的课程,什么都好说。”
他心里也在暗暗发笑,她要是真能学完高中课程,那时候也早已经恢复高考,比起上中专、上大学,区区一个广播员,算得了什么?
这一招就叫做“拖”!
张翠娥连连点头,“好。”
顿了一下,她又五官挤成一团,愈发显得脸小,“可是,陈老师,我没有中学的课本,而且,也没有老师可以请教。”
她说着低下了头,“小学的我还能自学,中学的我去南湖中学看过,听都听不懂。”
言下之意,听都听不懂,更别说看书自学了。
陈凡笑了笑,说道,“没事,我那里有中学的课本,回头给你带过来,你抄完了再还给我。课本先自己看,能学多少是多少,实在学不会的,你可以来问我。”
听到这话,张翠娥开心得跳起来,然后深深鞠躬,“谢谢陈老师。”
陈凡笑着摆摆手,“没事了的话,就先回去吧,下午我给你把初一的课本带过来。”
张翠娥又鞠了一躬,“谢谢。”
这才连蹦带跳地离开。
陈凡笑着摇摇头,开心了就笑,不开心就哭,还真是个孩子。
反正他空闲时间不少,每天抽点时间,指点一下张翠娥也费不了多少事。
若是有其他人也想学怎么办?
简单,就让张翠娥去教,谁要是能超过张翠娥,才有资格接受他的指点,总之一句话,他只管教一个人,谁落后了也只能怪自己不努力,怪不到他头上。
不立下点规矩,还真当他是活菩萨,有求必应呐?!
而且这样一来,也能堵住其他人求到他面前学艺的可能,不管是谁,先把文化知识学好再说。
只怕等把文化基础学好,人家也看不上他咯。
不过也不影响对他感恩戴德。
……
陈凡算盘打得叮当响,优哉游哉地跑回知青点。
先不忙着吃饭,拿着铁锹、拎着两只箩筐,到后面去开窑取炭。
将土窑上面的泥土全部掀开,立刻露出里面黑色的木炭。
陈凡嘴角都咧到耳根后面,“嘿,竟然还真烧成了?!”
随即便开始大丰收,一根根长长的木炭用铁锹斩断,再捡到箩筐里。
这个土坑不小,挑了足足三担才全部清空。
将木炭全部放到靠近厨房的那间屋子里,陈凡到墙边的木板上,抱起几个陶坯放进箩筐,便挑着准备去后面烧制。
姜丽丽看见,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说还要等上釉吗?”
陈凡停下脚步,回过头笑道,“碗碟壶锅这样的东西才需要上釉,这些是煤炉、炭炉和火盆,等烧好这一波,咱们也可以烤火咯。”
说来也是可怜,这么冷的天,尤其是到了晚上,都是零下的温度,屋子里没比外面暖和多少,顶多是没有风,却连个火炉都没有,全靠稻草和棉被保暖,以至于陈凡每天晚上睡觉和起床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等把这几样东西烧制好,以后就可以在屋子里烧炭炉。
当然不是烧炭那啥。
陈凡已经设计好了,他做的煤炉有一个出口可以接上竹管,将煤气导出屋外,把煤气的影响降到最低。
这种低温陶器不需要太长时间,中午封窑,等下午下班回来,东西便烧好了。
不过他没有立刻给自己和姜丽丽用。而是选在自己和姜丽丽中间的屋子做试验,将煤炉放在门口,接上几截竹管,隔了很远的距离,在窗户上开了一个小洞,将竹管伸出去,再将周围用纸封死。
之后又从鸡笼里抓了几只小鸡,放在箩筐里,提进这间屋子。
经过一个晚上的试验,第二天早上开门,小鸡仔依然活蹦乱跳,屋子里也没有什么煤气味,便正式宣告试验成功。
然后给自己和姜丽丽的房间各装了一个,有了这个东西,晚上果然暖和许多。
而且在煤炉上搁一只水壶,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有热水用,要喝开水的话,把炉门打开,水很快就烧开。
生活品质得到很大的提升!
可惜,生活品质再高,大年三十也得上班。
……
2月17日,大年三十,星期四。
陈凡和前几天一样,将广播机打开,大喇叭里放着新闻,还有县里领导讲话的声音,随后便去给兽医班的学生上课。
其实现在也没什么可讲的,就是守在那里,看着他们背书。
甚至都不需要他盯着看,这些学生的学习态度是真好。
嗯,如果不好的话,回家就会挨揍,皮开肉绽的那种。
这可不比在学校上学,在学校读书,谁都知道没有前途,哪怕读到初中毕业也上不了中专、进不了工厂、当不了干部,自然没人重视。
可现在这个培训班,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乡村兽医”,只要能拼出来,一年就是3650个铁打的工分,谁敢不拼?
所以他只需要坐在前面,等哪个学生遇到问题,帮他们解答一下而已。
等到下课时间到,陈凡与这些年纪相当的学生们互相问候新年好,便回去广播室关掉机器,拿了东西走人。
不知不觉,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上次的大雪还没彻底融化,现在再来一场大雪,大地上很快就是一层白色,倒是与今天的节日气氛相得益彰。
陈凡拍拍自己的布袋包,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里面有他托张文良从公社买回来的烟花爆竹,今天晚上,可以放个过瘾。
话说自己有多久没放过烟花了?二十年,还是更久?
就在陈凡放飞思绪的时候,一阵鸟鸣声由远及近。
陈凡立刻抬头,随即抬起左臂,每天都在外面辛苦工作的燕隼准确地落到他的手臂上。
看着燕隼,陈凡嘿嘿笑道,“今天有什么收获?”
燕隼动了动脑袋,“啾啾啾啾。”
听到它的话,陈凡眉头紧皱,“路上躺着一个人?在哪里?”
今天是大年三十,几乎所有人都在家里准备年夜饭,即便出门,也只在小队内部走动,怎么会有人躺在外面路上呢?
燕隼又是“啾啾”两声,突然振翅高飞,在他头顶盘旋了两圈,往远处飞去,陈凡赶紧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沿着卢家湾的“主干道”,往公社去的方向跑了一阵,陈凡看见果然有一个人影躺在地上。
他加快速度跑过去,没有立刻把人扶起来。
不是他怕“扶不起”,而是有些病人不能随便移动。
《赤脚医生手册》他没有白看,尽管还没能激活医生技能,但也知道一些最基本的医护常识。
先观察了一下,这是一个女人,整个人趴在地上看不清脸,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扑倒的方向是往卢家湾,看样子是从外面往里走。
随后将她翻过来,正准备去翻她的眼睛皮,顿时两眼呆住,“姜丽丽?”
然后又很快否定。
不,不是姜丽丽,而是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人。
陈凡突然想起来,姜丽丽还有一个姐姐,看来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