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寻,男,十九岁,生在云南,长在云南,偶尔去过几趟广东,基本来说也算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少爷。
今天是我离开那个家整整一年的日子,回首过往,我感慨万千,至于离家出走的原因,我竟有些忘了,貌似是因为他们都喜欢叫我…鸡胡?
从懂事以来就一直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我,那就是我到底该姓什么?
从根儿上说,我应该姓佟,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娘一直迟迟不肯为我定下来,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为了那区区三百两的私房钱,她对我爹的爱早就一朝消散,无影无踪了。
好在有另一个男人出现在了我们母子俩的生命中,他高大,帅气,多金,博学,除了有点儿小气、较真、贪吃、叛逆、逗比……之外就是个绝对标准的高富帅。
他超爱我娘,从未嫌弃过她是个寡妇,我娘也超爱他,可就是这样一对儿郎情妾意的神仙眷侣却败给了这个时代的迂腐和教条。
从那个男人来到我们面前开始,他们俩爱了十二年,也抗争了十二年,可直到我离开家他们却还是没能在一起,这也是我临走之前最大的遗憾……
然而无论如何,我已经离开了,这些事也暂时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然而对于这个男人我还是十分欣赏的,男人四十一枝花,离了我娘他照样是个香饽饽,虽然看样子他这辈子是都不可能做到了。
那些年,我也曾想过随他的姓,可我娘坚决地告诉我,在她正式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之前绝对不可以,那一刻,我从那个男人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失落。
哦对了,他姓陆,是全国知名的公子哥儿,更是大明首富家的大少爷,是浸淫商场多年,人称“金海渔夫”的陆家天才,比起我这个不名一文的大少爷要牛叉的多了。
再后来,我无意间查到了外婆家一脉的家谱,就去问我娘她为什么没有随外公的姓,我娘语重心长地告诉了我一段往事,那时候的外公身份太尴尬,外婆也是为了保护好我娘这才出此下策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隔辈亲的缘故,我倒是对外公的姓氏倍感亲近。
就这样,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到处跟人去说:我叫姬糊!
然后……我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奚落和嘲讽,也莫名其妙地多出了许多家人,什么七小对啦、碰碰胡啦、国士无双之类的。
从那以后我便把自己关在家里,终日以泪洗面,直到我的准后爹在大门口大张声明,这才压下了外界的声音,我也开始重新活跃在了大家的视线中。当然,还有这个名字……
说起来这也怪不得我啊,毕竟一直以来我都只有一个乳名,又没有大号,不是只能叫“姬糊”了吗。可小爷我心理建设还是很强大的,外界的几句流言蜚语根本打不倒我!
就这样一直被叫到了十八岁前夜,我和我娘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冲突,不仅仅是争吵,那一天,我娘第一次抽了我一巴掌,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仔细想想,我真的没有什么错啊!哪有人直到十八岁都还没有大名的?我也是实在厌倦了别人对着我“鸡胡”“鸡胡”的叫这才闹着让我娘给我想个好名字的。
可就是这么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她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那天晚上,她没有再叫我一声乳名,甚至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个巴掌,估计就差抽出她那把宝贝了几十年的玄铁宝刀砍我了。
好在我的准后爹和一众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拦在中间,这才让我死里逃生,当天晚上我就匆匆收拾行装,拿着外婆送我的精钢宝刀走出了家门。
门口的三弟和艾麦克斯依旧静静伫立着,保护着身后一大家子度过风风雨雨有,只是匆匆几十年过去,它们也不再年轻,身上充斥着层层叠叠的伤痕。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熟悉的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准备离开。突然,马厩里的玛莎拉弟,过去叫小弟,现在已经叫老弟了,突然长嘶一声,也不知道是感觉到了些什么。
紧接着,阿驰和阿迪也都嘶鸣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在用它们的方式送我最后一程。
我默默叹了口气,不再犹豫,转身就走。突然,三弟的身后闪出一道人影。
我立即戒备地手扶刀柄,随时准备出手。定睛一看,原来是陆叔。我这才放松了姿态,迎面走了过去。
十二载的时光,我从当初的稚嫩孩童长成了如今的翩翩少年。可同为一代青年才俊的陆叔却已变成了一位略显疲态的中年大叔。
岁月的流逝,频发的意外,还有家里家外的重重麻烦终究在这个男人脸上刻上了无情的伤痕,虽然平日里的和善多少减轻了这些伤口,可如今这一脸严肃的表情下却是一览无余。
我不禁有些心疼,劝道:“陆叔,不用担心我,我也大了,能照顾好自己。我也不想就这么一辈子活在你们大家的庇护之下,就让我独自出去闯一闯吧!”
可陆叔却冷静地摇了摇头:“我不是来留你的,只是想最后再跟你说些话。你的成长是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其实自从你改口叫我陆叔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已经长大了。”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现在我来,只是想替你娘说一些想说而不敢说的事情。你应该也很清楚她对你的爱有多深,刚才的事……”说着,他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我的左脸。
我娘的脾气一如十二年前般暴戾,手上功夫也是不减当年,那一巴掌让我的左脸肿起来老高,直到现在稍微一鼓腮帮子都还一阵阵的疼。
“没事儿,虎毒还不食子吗,我懂。”
“臭小子,还是不高兴啊。”
这不是废话吗,谁平白无故挨了一巴掌能高兴啊?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说,我懂。
“行了,别气了,听陆叔跟你说说。”说着,陆叔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的我也不多嘱咐了,其实这也是我和你娘的意思,又怕你不同意,所以才一直忍到现在,只怕以后不说就再难开口了。”
我也终于抬起头,摆出了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陆叔欣慰地点点头,然后郑重地用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道:“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陆寻,这,也是我和你娘共同送给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我惊讶地抬起头:“可是陆叔,你和我娘…不,我娘不是说……”
陆叔抬手制止了我的话头,沉沉开口道:“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们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但是你给我记住,这辈子你就只能姓陆,也只能随我的姓,除了你的亲生父亲。这辈子你也只会再有一个后爹,那就是我,你娘这辈子最后的男人!”
说实话这番话说得我一点儿都兴奋不起来,明明只是贪恋人家的美色却非要说的这么大义凌然,还顺带手狠狠占了我一回便宜,这小算盘打得是叮当乱响,真不愧是名门之后!
心中腹诽了两句,我也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了:“陆叔你放心,我也希望我陆寻,能在某一天名正言顺地叫你一声爹!”
陆叔的眼中露出了难得的欣慰,家里的产业越做越大,他家族给他的压力也越来越多,他原本的温柔和笑颜也终于被满面沧桑和严肃所取代,这样的表情从多年前就已经成了我娘的专属,如今竟被我给碰上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果不其然,短暂的感动过后,他突然松开了紧抓着我的手,一边回头朝门口走去一边说道:“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此去千难万险都需要你自己承担,钱我就不给你了,这么些年你也应该攒了不少零花钱了吧?至于你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也已经给你了,月黑风高的,你一路小心,注意安全。”说着话,人已经进了门,然后就是一个迅速的转身,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就这么彻底将我隔绝在了大门之外。
我擦嘞?!感情苦情了半天,这才是他的最终目的!趁着小爷在这瞎感动的时候来了一招暗度陈仓,大小也算是我半个亲爹吧,这么整,太绝了吧?
不过话说他是咋知道我肯定会回头找他要盘缠的?这下可好,完全把我的退路给封死了,小爷我一向花钱如流水他又不是不知道!哎,果真知子莫如父啊,我也不觉跟自己开起了玩笑。连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小乞丐都别过头去,似乎对我的表情很是抵触。
走吧,走吧,走出一条属于我自己的路。心思已定,我终于决然迈出了右脚。突然,紧闭的大门里又传来陆叔的声音:“有空了就写封信回来,也好练练你那狗趴字。”哗擦,这可让我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一颗心如何承受得了?!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我带着哭腔回了一个“嗯”,然后久久站在原地,回忆着这方院子里发生过的每一幕。最后,我双膝下跪,重重的朝着门口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彻底断了念想,踏上了属于我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