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蒿水!”
整个疫区百姓对之又爱又恨。
苦蒿想要保留药效,那就必须煎水喝,蒿类本身就有味道,更别苦蒿更是苦涩至极。
然而苦涩至极的苦蒿水却是根治疟疾的良药,哪怕是味道再苦再怪,也只能咬牙喝下去。
“呕!”
范纯礼刚刚端起苦蒿水,尝了一口,立即引起强烈的反胃。
范正不由无奈,哪怕已经放了蔗糖,苦蒿水的味道依旧让人无法忍受。
“父亲先行忍耐,此药乃是治疗疟疾的唯一药物!”范正安慰道。
听到此言,范纯礼强忍着呕吐,将苦蒿水咽下。
服侍完范纯礼用药,郓城县令就已经紧急前来。
“范太丞,下官有紧急情况,求见范相公,不知范相公…………。”郓城县令急声道。
范正眉头一皱,摇头道:“家父还在病中,恐怕还不能处理公务!”
“无妨!本官还能支撑。”范纯礼挣扎起身,想要继续处理公务。
范正强行将范纯礼按在床上,淡淡的道:“父亲莫要忘了,如今郓城已经被医家接管,在医家管控期间,所有急事,儿子可以做主。”
按照朝廷根治瘟疫的方法,医家现在具有最大的决策权,他代父亲处理公务,并不算越俎代庖。
“逆子!”范纯礼被范正强行夺权,顿时怒斥道。
范正并未理会范纯礼的怒吼,而是直接让人服侍好范纯礼,莫要让其乱动。
走出后衙,郓城县令无奈道:“范太丞医术通神,挽救我郓城县于水火之中,下官代郓城百姓活命之恩。只是此事事关灾民,下官实在是无法启齿。”
“尽管道来。”范正大手一挥道,负责赈灾的乃是他的父亲范纯礼,要是灾民出了乱子,虽然范纯礼染上了疟疾,却依旧难逃其责,更别如今更是医家负责接管郓城。
无论是为了父亲还是为了百姓,他都不能置之不理。
“郓城已经缺粮了,再这样下去,恐怕灾民将再无粮食。”郓城县令苦笑道。
范正虽然医术惊人,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根本无法解决灾民的粮食。
范正不解道:“怎么可能,不是有粮商已经运来了大量平价粮食,郓城的粮食足够安置灾民。”
郓城县令无奈道:“粮商的确运来了大量平价粮食,然而这些日子,郓城出现疫情,外面的粮食根本运不进来,并没有补充,哪怕如此,只要节省一些也能撑不下去,只是最近一段时间,突然多了很多灾民,让救灾粮食出现了短缺。”
“突然多了很多灾民?”范正大为不解,如今黄河水灾已经流向了梁山泊,并无扩大面积,而且郓城因为疫情已经封闭,根本无法进来灾民,又如何多出如此多的灾民。
郓城县令有些难以启齿道:“范太丞一看便知。”
“前去带路!”
当下,范正起身,朝着安置灾民之处而去。
“见过范太丞,见过县令大人!”
看到县令带着范太丞过来,负责放粥的宋江连忙上前见礼道。
如今范正已经找到了医治疟疾的良药,郓城对于进出的管控略微放松,宋江这才转而负责放粥。
“宋江,如今灾区情况如何?”郓城县令高声喝道。
“郓城,宋江!”
范正眼神一凝,霍然看到见过一面的宋江,没有想到他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及时雨宋江。
宋江苦笑道:“启禀县令大人,今日灾民的数量只增不少。”
“只增不少!”
范正眉头一皱,顿时看向灾民,却发现的确是一群衣衫破烂的灾民,根本看不出异常。
宋江见状,立即解释道:“范太丞有所不知,这一次的水灾提前通知,很多百姓都有所准备,所以在衣物上并不能看出太大的差别。然而却能从脸色上看出一二。”
范正这才侧目望去,这才发现不少灾民脸色红润,显然并非营养不良的情况。
“这是?”范正大为不解道。
宋江无奈道:“这是郓城的当地百姓?”
“他们不是有家么?而且并未受灾?”范正眉头紧皱道。
宋江无奈一叹。
范正顿时了然于心,贪便宜,乃是普通百姓共有的弱点。
宋江掀开粥盖,指着热气腾腾的粥锅道:“朝廷关于赈灾放粥有着明确的命令,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而郓城百姓虽然没有受灾,但是也大多都不富裕,吃了赈灾粮食一口,就能为家中省下一口。”
范正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当下起身朗声道:“诸位郓城的父老乡亲们,在下乃是邪医范正,请听我一言!”
范正为了让百姓信服,直接爆出了自己邪医范正的外号。
“邪医范正!”
一众百姓纷纷抬头,邪医范正的名声本就在民间很响亮,再加上邪医范正刚刚找到了治疗疟疾的医方,解救郓城百姓于水火之中,更是在民间名声正隆。
范正继续道:“如今因为郓城疫情,灾民粮食不足,请所有郓城本地的百姓莫要再吃救济粥,范某在此拜谢了!”
灾民群中,不少本地百姓脸色陷入了羞愧。
“尔等可曾听到范太丞所言,郓城百姓速速离去,若是让本官查实,定然严惩不贷。”郓城县令立即高声喝道。
宋江则是趁机道:“范太丞乃是医治瘟疫的神医,让我郓城百姓得以存活,诸位莫要辜负范太丞的期望。”
随着在郓城县令和宋江的一唱一和之下,当下有一些郓城百姓脸色羞愧的离开队伍。
看着有人离开,范正也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宋江却摇头道:“范太丞莫要高兴太早,主动离开的郓城百姓恐怕只有一部分,如今郓城的粮食依旧不够支撑太久。”
范正想了想道:“那就立即前往外地调粮来!”
郓城县令苦涩道:“县令大人有所不知,郓城如今瘟疫余毒未了,很多商贾对郓城避之不及,再因为水灾,周围的粮食早已经被动用,就是想要运粮,短时间内,恐怕也难以办到。”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区分出郓城本地人和灾民!”范正凝重道。
郓城县令和宋江郑重点头,然而二人却知道这根本区分不出来,灾民也是郓城附近的,口音极为相似,再加上也没有画像之类的,只要他一口咬死自己就是灾民,他们还能不赈灾?
“听闻范太丞素来有急方,还请出良方让郓城渡过此难关。”郓城县令恭维道,如今他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范正的邪方之上。
范正想了想道:“按照医家理念,只要找到病源就能迎刃而解,而如今真正的病源本地并非灾民也来吃粥,重点就是灾民和粥,既然我们不能分辨出灾民,那就只能将解决的方法寄托在粥上。”
宋江心中一动道:“范太丞的意思是将粥弄稀一些,这样还可以多坚持一段时间。”
郓城县令吓了一跳道:“筷子浮起,人头落地,若是让朝廷查出我等的粥很稀,那岂不是杀头之罪。”
郓城县令万万不敢担这个责任,哪怕他宁愿让灾民断粮,也不愿意背负这杀头罪名。
宋江附和道:“不错,且不朝廷会不会怪罪。就算将粥弄稀也多撑不了几,而且原本都是稠粥,突然变稀,灾民恐怕会心生不满,极有可能生变。”
“如今乃是特殊情况,若是度过此关,运来粮食再将粥变稠也未尝不可。”
“而且黄河水短时间退不下去,若是不能区分真正的灾民,日后就是运来粮食,恐怕也会如同无底洞一般。”宋江补充道。
范正意外的看了宋江一眼,宋江不愧是后世的及时雨,能够做到了梁山头把交椅,的确有几分本事。
“既然不能将粥弄稀,那这样呢?”当下,范正递上抓起一大把泥土,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撒入白花花的粥里。
顿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俗话一颗老鼠屎一锅汤,而范正一大把泥土更是将这上好的粥给毁掉了。
“逆子!”
此刻忽然又传来范纯礼熟悉的怒吼。
得知是郓城缺粮,范正离开之后,他不顾下饶劝阻,就强行来到施粥现场,却没有想到当场看到范正毁掉粥铺的那一幕。
如今郓城正在缺粮,每一粒粮食都至关重要,范正毁掉整整一锅粥,这是何等的浪费。
更重要的是若是今日的事情传出去,定然会对范正的名声造成毁灭性的打击,这让范纯礼如何不震怒。
“父亲!你刚刚好转,怎么不卧床休息。”范正听到熟悉的声音,当时一脸惊喜道。
范纯礼气不打一处来,气急败坏道:“老夫没病还被你气病了,朝廷赈灾费了何等的心血,你为何还要毁掉灾民的粥。”
范正嘿嘿一笑道:“父亲莫急,孩儿放进粥的可不是土,而是药!”
“药!”
众人目瞪口呆,范正这可是睁着眼睛瞎话,他们可是亲眼见到范正从地上抓起一大把土放进粥里,而范正信口雌黄,竟然是药。
“对!土就是一种药,而且是解毒的好药,人曾经生病,其中的一味中药,就是黄土。”宋江连忙范正解围道。
“对对,土是中药的事情,下官也有所耳闻。”郓城县令也附和道。
其他官吏也纷纷赞同。
“范伯父有所不知,陈脏器记载:土能解诸药毒,中肉毒,合口椒毒,野菌毒”,土是一味非常好用的中药。”就连杨介也出言为范正解释,并直接将医书搬了出来。
范纯礼看了看四周,喘着粗气道:“尔等莫要为这个逆子圆场,土的确是一味中药,然而却绝对不是用在给灾民的粥里,犯错并不可怕,可怕是一错再错。”
在范纯礼的斥责下,杨介等人顿时噤若寒蝉。
“范大人莫要责怪范神医,我等灾民本身就有毒,正好需要这些土来解毒!”一个白发苍苍的年老灾民上前郑重道。
范正在民间的威望极高,义庄乃是范正所创,又找到了医治疟疾的良方,平定了瘟疫,自然不希望范正因此受责罚。
范正见状,亲自来到放了土里的粥里盛出一碗放到年老灾民手中道:“那伱愿意喝下这碗带药的粥么?”
一众官吏目瞪口呆的看着范正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范正先是在粥里放土,然后又公然狡辩称土是中药,随后又亲自盛了一碗带土的粥给灾民,此事若是传出去,范正一直以来的名声将会毁于一旦。
年老灾民呆了呆,木然的看了手中的粥,他没有想到为了报答范正的救命之恩,他主动替范正解围,而范正却真的给了他盛了一碗。
“我愿意喝!”年老的灾民一咬牙道。
再加上每日施粥的数量不多,他早已经饿的饥肠辘辘,当下,他端起带土的粥,三下五除二的吃完。
范正抬头傲然道:“看吧,我就这是药吧,根本不影响食用!”
众人不由嘴角一抽,他们可是亲眼看到年老灾民视死如归的表情,一碗粥不知道吐了多少沙子,甚至寥寥无几的大牙差点没有崩坏。
“逆子!你这是要指鹿为马么?”
范纯礼气急败坏,他恨不得自己的疟疾没有治好,从此一命呜呼,也不想看到自己骄傲的儿子从带落。
范正摆摆手道:“父亲错误了,孩儿并非指鹿为马,孩儿的土是药,并非是土能够解毒,而是土是分辨真假灾民的良药。”
“土是分辨真假灾民的良药的良药。”众人呆呆的看着范正,又转身看了看刚刚喝完粥的年老灾民。
“邪方?不,是奇方呀!”最接近底层的宋江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惊呼道。
“这锅粥虽然毁掉了,但是它们却能进入真正灾民的肚子里,才能真正做到赈济灾民的效果。”郓城县令也恍然大悟道。
如今郓城真假灾民遍布,根本无法分辨出来,既然如此,那就不用再分辨了,让真假灾民的胃来做选择。
真正的灾民为了活下去,甚至连观音土都会吃下去,更别仅仅是掺土的白粥。
“邪医范正,邪方金身不破!”
周围众人咂舌道。
“范兄的医方已经出神入化,杨介佩服至极!”杨介心服口服道。哪怕他把医书背的烂熟于心,恐怕也想不出如此医方。
暴怒的范纯礼顿时僵在那里,他没有想到范正每一句都没有错,这把土竟然真的良药,一个能够拯救无数灾民的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