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负我一生,我为何要为他报仇?”
李牧有点懵:“那你这是为何?”李牧很想说,你是不是脑子有病,但话到嘴边又憋回去了,再怎么说眼前这位也可能是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生母,这话着实有些大不敬了。手机端//
卢小姐轻轻摆了下手,容嬷嬷小声道:“小姐,方才我注意到这小子几次抬手摸向衣襟,他怀里必藏了暗器,奴婢若是走了,您的安全……”
“不妨事,去吧、”卢小姐打断容嬷嬷的话,容嬷嬷不敢违拗,看了李牧一眼,转身离开石亭,在十五步左右的位置站定,逆着风向,十五步的距离,容嬷嬷这等高手,也不可能听见石亭里的谈话声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
卢小姐一本正经,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告诉你呀。”
“我!不!信!”李牧一字一句道。
卢小姐又笑了起来,道:“你瞧你这孩子,我不想说呢,你问,你问了,我告诉你了,你又不信,那你说,我是告诉你,还是不告诉你?”
“这……”李牧一想也是,自己有点矫情了,清了下嗓子,道:“那你说吧,还有,我可不是孩子,我是你妹夫。”
卢小姐不理会他的倔强,道:“世人皆以为,继嗣堂是为继‘李建成’之嗣而成立的。包括李世民和你,也都是这样认为的吧?”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卢小姐矢口否认:“李建成花心负我,我恨他还来不及,为何要继他之嗣?之所以起这么个名字,就是为了要借他的势,事实证明,我做得不错,天下皆以为我想造反,但我真正的目的,却不是、”停顿了一下,卢小姐又道;“或者说,不完全是。”
李牧轻笑:“这还有一半儿的?”
“当然!”卢小姐竟回答得十分认真,道:“若李世民是个昏君,天下百姓民不聊生,乱象已成,那我自然要反。彼时我反,一为我的儿子,二位天下百姓,为何不能反?再说,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我不反,也有人会反,不差我这一个。对么?”
李牧点头,道:“说得有理,另一半呢?”
“若李世民这个皇帝做得好,四夷皆服,百姓安居乐业,我就算想反,像你说得,我也不可能成功,没有希望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去做。”
李牧摊手道:“说的就是啊,现在的情形明摆着,你是不可能成功的,那为何继嗣堂还存在?你还搞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反,继嗣堂就不能存在了么?”卢小姐讥讽地笑了,道:“你的这种想法,我不能苟同。我恰以为,不反,继嗣堂更应该存在。”
李牧气笑了,道:“那我洗耳恭听,愿闻其详啊。”
“看过史书没有?”
李牧不知卢小姐为何忽然扯到史书上,但还是达到:“为了科举,基本都看过一遍,你说,不至于听不懂。”
“差点忘了你是双榜的状元郎、”卢小姐又笑了起来,这笑容让李牧觉着,他的这双榜的状元郎,好像十分的不值钱似的,人家压根儿也没瞧得起,他深吸一口气,忍了,催道:“到底什么意思,说啊。”
“汉武帝的事迹,你应该知道,我问你,李世民与汉武帝比起来,谁的功绩更大?”
“这……”李牧是个后世的穿越者,若是以他后世从历史书上学到的知识来判断,李世民的功绩,不说超过汉武帝,至少也不弱于他,但就现在来说,李世民的功绩应当是比不过汉武帝的,抿嘴斟酌了一下用词,李牧道:“陛下有明君的气象,但与汉武帝相比,目前来说,稍显不足。”
“好、”卢小姐称赞了一声,道:“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得出你对李世民不是愚忠,这一点,我很欣赏。”
“欣赏不欣赏的,我也不在乎,你还是直奔主题吧。”
“汉武平准、均输、算缗、告缗,铸五铢钱,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抵御匈奴,破闽越、南越、卫氏朝鲜、大宛,又凿空西域、开丝绸之路,开辟西南夷。创千秋伟业,但就算这么贤明的君主,万年也是崇信方术、自奉奢侈,穷兵黩武,甚至爆发巫蛊之祸,牵连者众,这说明了什么?”
不等李牧回答,卢小姐自己答道:“再贤明的君主,也有老糊涂的时候。当权力过分大,没有人能约束他的时候,他的贤明就会变成他的自负,没有制约的权力,反过来就是祸患。祸患产生的苦难,最后都会算在百姓的身上。”
李牧笑了,道:“所以你便要做制约皇权的人?方才你还说我好大的口气,现在这句话我看是要还回去了,斗胆问一句,凭什么?你拿洛阳城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做棋子,这样的制约,对百姓的伤害就少么?”
“有制约,总比没有来得好。”面对李牧的质问,卢小姐不见半点的慌乱,看得出是早有准备:“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我就不管洛阳百姓的死活了?”
“哦――”李牧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借此事,与朝廷争夺民心。这便是你说的制约么?这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卢小姐注视着李牧的眼睛,道:“我就是想让李世民如芒在背,让他时刻也不敢懈怠。让他知道,不是他坐上了龙椅,这天下就一定是他的!这种制约,你觉得没有必要么?”
李牧觉得有些心累,这种话题,从来都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谁都能说出一套道理来。李牧不认为自己能说服卢小姐,干脆他就不说了,道;“你觉得有理,那便有理吧,不过你也应该明白,陛下是绝不会允许继嗣堂存在的吧?哪朝哪代,像继嗣堂这种势力,都不可能被允许!”
“那就看他的本事了。”卢小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李牧言语中的威胁,继续说道:“你和李世民只看到了继嗣堂的威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为何你们就不想想,谁都知道朝廷对继嗣堂的态度,为何继嗣堂还活得好好的?就拿这洛阳城来说,上上下下有头有脸的人,都与继嗣堂有来往,他们不知道朝廷的态度么?为何他们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继嗣堂有所牵连?”
“威逼利诱呗?”
“威逼利诱,少数人可行,那么多人,一个个威逼利诱过去,继嗣堂的本事还没那么大!”
李牧也想不通这件事,咂摸了一下,道:“那还能是什么?”
“答案很简单。”卢小姐认真说道:“因为朝廷很多时候,是指望不上的。而继嗣堂,则能帮他们做很多事情。再爱民如子的皇帝,他与百姓之间,也隔着官、吏两层。而继嗣堂,虽有出身门阀者,家资巨万者,但笼统来说,我们都是民。朝廷做不到的,继嗣堂都可以做到,就像眼前这件事,你筹措不来的粮食,只要我一句话,不出三日,洛阳城中每一家米铺都会是满的,你信么?”
“信。”李牧没法不信,方圆八百里的陈粮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她确实没有夸口。同时李牧也明白,她说粮食的事情,只是打个比方,她的意思是,朝廷在地方上的掌控,和继嗣堂没法比拟,不管李世民是多么贤明的君主,朝廷里有多能干的大臣,想出来多么好的政令,这政令到了地方上,能做到几分都不一定。治理国家不是想当然,它不会因君主的一个念头,就随时调转方向。想事情是一回事,和做事情又是一回事。这也是继嗣堂能够存在的根基,只要朝廷对地方的掌控,一日不能如臂指使,继嗣堂就永远有存在的空间。
话说到这儿,似乎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李牧站起身来,道:“我是不可能休妻的,我也不会妥协,你是打错了算盘。而且我还告诉你,陛下已经知道你在洛阳了,高公公就是过来传旨的,他让我劝你归顺朝廷。你和你的儿子都会得到优待,他愿意封你的儿子为亲王,择富庶之地做封国,世袭罔替。话我已经带到了,愿意或不愿意你自己考量,若愿意,你可以随时来侯府找我。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不过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你我就没法这样心平气和的交谈了。”
“你也知道,李世民是在骗人,对吗?”
“这不是该我想的事情,我只是传话。”李牧不敢面对卢小姐的眼睛,因为他的想法与卢小姐想的一样,李世民是个皇帝,他不可能接受卢小姐和他的儿子归顺的。帝王无情,从来都是如此。李牧深吸了口气,道:“天色不早,我还要研究赈灾的对策,就此别过吧。”
“你等等。”卢小姐叫住李牧,道:“你若想要粮食,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说。”李牧没有回头:“类似休妻之类的要求就别说了,不可能。”
“你加入继嗣堂,我可以给你舵主之位。继嗣堂的舵主,权力可是很大的,调度一些粮食自然不在话下。”
“想法不错,但还是算了。我还不想活得那么累!”
李牧抬手摇了摇,沿着原路返回。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再不走,独孤九就要带人杀进来了。李牧不是心慈面软之辈,若能拿下这卢夫人,杀几个和尚他没啥不忍心的,但今日对方既然约在这里见面,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带的这点人未必讨得到好处,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还是别做了,免得稀里糊涂把命丢在这儿。
看着李牧走远,容嬷嬷又回到石亭,卢小姐在整理棋子,容嬷嬷也搭把手帮忙。
“小姐,李牧这小子诡计多端,您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诡计多端?”卢小姐轻笑一声,道:“没瞧出诡计多端来,倒是瞧出王家妹妹为何喜欢他了,他敢一个人来,气魄与胆色,就已经是天下少有了。”
“小姐未免高看了他,几个大姓家的子弟,未必就不如李牧。”
“便如崔玉言,崔玉铮之流么?”卢小姐笑了起来,容嬷嬷也有些尴尬,小声道:“博陵崔氏是没落了,但其他几家,也是有几个人才的,不都是那样。”
“圈养的牲口,怎比得上山林间的猛兽?你把李牧与他们相提并论,才是真真的有失公允了。”收拾完了棋子,卢小姐站起身来,容嬷嬷取来了披肩与她,临近秋日,山间的风还是有些冷的。
“把留下的那些粮食交给主持方丈,明日咱们启程。”
容嬷嬷一愣,问道:“不等十日后么?”
卢小姐一笑,道:“用不着等了,李牧肯定已经找到粮食了。”
容嬷嬷不解;“小姐为何如此笃定?按道理来说,十日之内,他应当是筹措不到粮食才对啊。”
“我也不知他从哪里能弄到粮食,但今天见这一面,我确定他能解此局。这一招他已经破了,多留十日也是浪费时间,还要与东厂那些番子周旋,实在是没有必要。”卢小姐瞥了容嬷嬷一眼,道:“嬷嬷,最近你的话是越发的多了啊。”
“奴婢不敢。”容嬷嬷赶忙住口,把棋子收起来,跟在卢小姐的身后,再不出声了。
……
从白马寺出来,独孤九凑到李牧耳边,小声道:“大哥,刚才我瞅了半天,我发现那位兴正和尚,来历不凡。他一定会武功,而且功夫不低。”
“哎呀,不就是个和尚么、”李牧无所谓道:“你是不是受挫了的劲儿还没缓过来啊,瞅着谁都是高手?高手现在那么不值钱了么?随便走到哪儿都能碰见?”
“我不会看错的,大哥。”独孤九发狠道:“要不,等咱们回城了,我带人过来把人抓回去审问一番?”
“人家又没犯法,你咋总想着抓人啊。”李牧打了个哈欠,道:“年轻人,不要整天打打杀杀的,要淡定。总急眼干什么呢?你看做大事的人,哪个整天急眼了?学学你哥哥我,你看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还有九天城中就断粮了,你看我着急了么?”
独孤九不言语了,心下腹诽,敢情昨天哪个喊着要抓人的不是你一样,要不是有指望了,你还有工夫淡定呢?第一个急眼的就是你!
逍遥初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