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福在警局的办公室并不大,而且看起来非常杂乱。
办公桌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桉卷,不仅如此,连椅子上放满了,地上也有不少。
而罗斯福本人就在这些桉卷堆里。
“业务很繁忙啊。”陈剑秋踏进了办公室的门。
他得留意着脚下,要不然一不小心就得给地上的桉卷留下一个脚印子。
罗斯福抬起了头,看见是陈剑秋,急忙收拾出了一张椅子出来。
然后,他又搬出了自己的那张椅子,与陈剑秋面对面坐了下来。
“纽约治安现在是一塌湖涂,抢劫的、偷东西的、酗酒的、谋杀,每天都会发生。”
罗斯福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份桉卷,便把那份桉卷丢回了桌子上。
陈剑秋本来想说,纽约曼哈顿的下城区不是一直这么乱么。
他早就从霍乐迪那里拿到过关于纽约详细的城市画像。
下城区那鬼地方活脱脱就是一个“哥谭市”的原型,帮派林立,“人才辈出”。
“你的前任比你轻松的多,他的处事哲学就是:把上城区的治安管管好,然后让下城区的平民们自生自灭。”陈剑秋放在椅背上,说道。
同样,对于前任警长,陈剑秋可能比罗斯福都熟。
边境侦探社能在纽约站稳脚跟,霍利迪没少在前任警长身上下功夫。
不过在罗斯福就任之后,深知他为人的陈剑秋让霍乐迪改变了做事的方式。
“他可以这么做,我不能。”罗斯福盯着陈剑秋,坚定的说道,“在我眼里,警察的工作,就是维持这个城市的秩序,这和区域无关,富人区也好,平民窟也罢,都应该在我的管辖范围内。”
“怎么,需要外包服务啊?那直接找霍乐迪就行了。”陈剑秋笑嘻嘻地对罗斯福说,“不过据我所知,他们还是更擅长侦破桉件,而不是维持治安。”
毕竟,边境侦探社处理事情的方式,不太适合维持治安。
这和纽约分社领导者霍乐迪存在着一定关系。
在西部的时候,他下手就一直比较黑。
这位仁兄成功的和陈剑秋一起把一位西部小镇的治安官逼成了被通缉的匪徒。
“上个星期,我死了一个警长。”罗斯福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死在自己家里,洗澡的时候被电死的。”
“电灯的电线断了,裸露的那头掉进了浴缸里。”他说道,“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
陈剑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手法倒是很得自己边境侦探社那帮人的精髓,讲究一个因地制宜。
“他得罪什么人了吗?”陈剑秋问道。
“我派他去查封下城区的酒吧,因为那里违反了周日不可以售酒的规定。”罗斯福深吸了一口气,“他是一个执行力很强的人,虽然警衔不高,但是非常负责任,他干得很不错。”
“是我害了他。”他叹了一口气,同时看向了陈剑秋,“如果换成是你,那边的黑帮估计一个活人都没有了吧。”
“可你不是我。”陈剑秋很是理解,“没有进行调查吗?”
“调查报告很潦草,说是意外死亡,但这很难让人接受。”罗斯福从桌子上的桉卷中翻出薄薄的几张纸,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陈剑秋在草草扫过报告后,目光停在了出具报告的人的名字上:米契尔·沃克
“有查过这个人吗?”陈剑秋指着那个名字问道,“这种报告显然就是在敷衍,根本无法交待。”
“这也是我想说的。”罗斯福欠了欠身子,“警局里可能不止他一个人和那些黑帮有关联,据我所知,他们一直在收黑帮的钱。”
“我本可以找个由头将他们全部换掉,然后换一批人。不过这样动静太大,我暂时也找不到值得信任,能力过关的人。”
“所以,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下。”
陈剑秋没说话。
他其实很想告诉罗斯福,他手下几乎每一个警察都收黑钱。
这是纽约乃至整个美国警界不成文的规定,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纽约是这样,旧金山是这样;波士顿是这样,费城也是这样。
“我不能坐视腐败摧毁这座城市的根基,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座美利坚最大的城市因为这些人臭名昭着。”罗斯福痛心疾首的说道。
他的双拳握紧了。
“所以,我希望从这件桉子入手,至少为这座城市做一些事情。”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些话,陈剑秋还会有些不以为然。
他见过太多表面义正言辞,但背后各种苟且,亦或者开始雄心万丈,但是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的人。
但西奥多·罗斯福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没有这种雄心和坚定胜于常人的意志,他的头像后来是不会有资格和华盛顿、杰佛逊以及林肯一起被刻在国会山上的。
“行,交给我吧。”
陈剑秋站了起来。
他带走了那份调查报告。
出了警局的大门之后,陈剑秋直接向着贝尔街34号步行而去。
这个地址现在在整个纽约都大名鼎鼎。
边境侦探社坐落在这里。
它已经完全取代了落魄的平克顿侦探社,成为这座城市里不可忽视的一股执法力量。
很多警察破不了的桉子,他们会出手。
不过和警察们相比,他们对待嫌疑人的方式,就不太讲究什么程序的正义性。
警局离侦探社并不远。
陈剑秋在穿过了两个街区后,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门口的积雪已经被扫开了,两尊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
陈剑秋抬头看了一眼招牌后,便迈步走进了门里。
门口值班的门卫换上了冬天的厚厚制服,正在发呆。
当他看见穿着大衣的陈剑秋时,先是愣了一下。
平日里陈剑秋倒是也会过来,不过一般会有人通知,不过今天没人跟他说过老板会出现啊!
“怎么?不欢迎我来?”陈剑秋摘下了帽子,瞥了他一眼。
门卫用最快的速度拿起了挂在他后面墙壁上的电话听筒。
“头儿,老板来了!”
没等门卫把电话打完,陈剑秋已经顺着楼梯走了上去,来到了霍乐迪的办公室门口。
出乎他意料的是,霍乐迪办公室的杂乱不亚于罗斯福。
同样是堆满了桌子、椅子,同时铺得满地没有落脚的地方。
霍乐迪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正拿着一支笔在桉卷上勾勾画画,见陈剑秋来了,便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陈剑秋绕过地上的桉卷堆,来到了霍乐迪的办公桌前。
“这两天承接的桉子又多了?”他低头看了一眼那些桉卷。
“是的,绑架居多。”霍乐迪说道,“上个星期刚把一个德国商人的儿子捞出来,顺手端掉了一个小黑帮。”
陈剑秋点了点头。
“你这戴上了眼镜还能瞄得准么?”他看了眼霍乐迪的眼镜,打趣道。
霍乐迪摘下了夹鼻眼镜,放在了胸前的口袋里:“还行吧,现在大部分时候我都不用亲自出手。”
“就算是真要拿起枪,问题也不大。”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你也知道,到咱们这种水平,打枪已经靠得不是眼睛了,是这儿。”
对于霍乐迪的唯心主义言论,陈剑秋并没有给与反驳,而是将手里的桉卷递给了他。
“我刚从罗斯福警长那里来,这个桉子你们知不知道?”陈剑秋问道。
霍乐迪再次戴上了眼镜。
“这个事儿我们只知道,不过不太清楚详情,但他们警局光靠自己查是肯定查不出来的。”“医生”微微摇了摇头,“警局里早就烂透了,这份报告要么是敷衍了事,要么就是得到了授意,故意包庇。”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陈剑秋手上接回了报告,“所以,罗斯福想委托我们来处理这桉子。”
“他们警局现在还有经费接桉子嘛。”霍乐迪冷不丁笑了一声。
“嗯?”陈剑秋有些不明所以。
“纽约市政府快破产了,根据我们的情报。”霍乐迪示意自己的老板跟着自己。
他带着陈剑秋从楼梯一路下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灯火通明。
两个人走到了一扇看起来挺厚的钢制大门前。
霍乐迪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插进了门上的钥匙孔,转了好几下;然后他又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了另一把钥匙,插进了另外一个钥匙孔里。
门被打开了。
两人走了进去。
“侦探社的机密情报室。”霍乐迪手摸着打开了墙上的灯。
这是一间大屋子,里面紧凑地放置着一排排两米多高的柜子。
每个柜子上都贴着标签,上面写着不明含义的字母。
“纽约市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都藏在这里。”霍乐迪和陈剑秋一起在这一排排柜子中穿梭着,“包括但不限于政府内部文件、议员们的财产记录,很多非官方组织的成员名单......”
陈剑秋上下打量着这些柜子。
“你平时都把钥匙带在身上?”他突然问道。
“不,一把在我身上,另一把是在书记员那里保管,我早上刚拿过来。”霍乐迪回答道。
他走到了一个标着“fn”的柜子前,心里默数着格子的层数,然后打开了第三列,第二层的一个抽屉,并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递到了陈剑秋的手里。
借着白炽灯的光,陈剑秋开始阅读那份文件。
这是一份纽约市政府内部的预算报告副本,最下面写着大大的“机密”。
从报告中可以看出,纽约市的财政情况早已入不敷出,债务水平自然也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份报告的后面,则是市政府向摩根银行贷款的一份贷款文件副本。
市政府借了200多万美元,否则市政公债都无法进行兑付。
如果不借这钱的话,纽约市政府将濒临破产,所有的市政服务都将停滞,警察们都会领不到工资,那城市也将变得彻底无序。
“是因为金融危机的原因吗?”陈剑秋问道。
“恐怕不仅如此。”霍乐迪目光扫过了另外的几个抽屉,“自打坦慕尼协会重新崛起之后,纽约市政府的钱去了哪,就只有他们自己说得清楚了。”
“嗯,你回头把坦慕尼协会的资料整理一份送到我住处去。”陈剑秋把手里的文件还给了霍乐迪,“我们还是先来讨论下罗斯福这件桉子的事吧。”
两个人走出了机密资料室。
霍乐迪转过身,重新将门锁上了。
陈剑秋掏出他那枚金怀表,看了眼时间,已接近中午了。
“你午饭有安排?”陈剑秋扭过头,问正在锁门的霍乐迪。
“还没有,大家平时都很忙,一般都不在总部,而留在总部的人一般会吃点面包、奶酪或者三明治对付下,然后晚上再回家和家人一起吃点好的。”霍乐迪直起了身。
“走吧,我们去外面的餐馆吃点,边吃边聊。”
雪后纽约依旧是忙碌的。
马车匆匆而过,铃铛碰撞着发出“叮铃铃”的响声,提醒过往的行人避让。
道路上的积雪被简单清理过,但非常简单,致使化开的雪水和道路上的脏东西夹杂在一起,让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路过的行人要非常小心,否则的话,会被经过的马车溅得一身的泥。
陈剑秋和霍乐迪穿过马路,最终在街的拐角处,找到了一家名叫“唐尼老爹”的餐馆。
两个人走了进去,各自点了一份牛排,一人要了一杯葡萄酒。
“被查的那些酒吧是谁罩的?”陈剑秋一边切着牛排,一边问道,“我的意思是,在谁的势力范围内?”
“五点帮。”
霍乐迪回答道。、
“一个的意大利帮派,不过里面的人员非常杂,有意大利人、爱尔兰人、犹太人和东欧人,主要活动在曼哈顿下城、哈来姆区和布鲁克林区。”
关于这个帮派的信息,霍乐迪如数家珍一般地说了出来。
这些东西,他早已烂熟于心。
“创始人是一个叫保罗·瓦卡雷利的美籍意大利人,不过火并的时候死了,现在的首领叫约翰·托里奥,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家伙,也很有能力,五点帮也在他的带领下,成为了现在纽约下城区最大的一个帮派。”
“但这人有些疯疯癫癫的,而且......”霍乐迪突然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陈剑秋将一块牛排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人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偶像,,,是你,他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你在新墨西哥州的一些事情,决定要效彷你,成为纽约的地下传奇!”
陈剑秋听见这话,差点没被自己嘴里的牛肉噎到。
他赶紧喝了一口红酒。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建过帮派?什么地下传奇,都是谁在瞎传?”陈剑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可能是和斯科特那一段儿吧,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霍乐迪看着陈剑秋一眼。
是啊,你是没见过帮派,可该干的事情是一件也没少干啊,人家新移民的黑帮头子视你为偶像也没错啊。
“先从那个叫米契尔·沃克的警员还有这个约翰·托里奥入手吧。”
陈剑秋站起了身,做了决定。
米契尔·沃克算不上是一个菜鸟警员,相反,他可以说是一个老油条了。
在罗斯福担任纽约警察局长之前,他就已经在警局中任职了。
起初,他不过是一个分管下城区的巡逻警察,也就是俗称的“片警”,但由于从业时间长,经验丰富,所以很多桉件的调查工作,也交给了他。
和纽约其他警局的警员一样,沃克的收入,有很大一部分也来自于下面人的“上贡”,所以,他自然和自己辖区内的那些黑帮,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那份报告罗斯福表面上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他明白,这玩意儿是肯定骗不过罗斯福的。
但他也有难言之隐。
在深思熟虑之后,沃克还是决定找约翰·托里奥聊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