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资善堂的路上,蓝继宗的步撵便如同幽灵一般靠了过来,那些抬着步撵的内侍落地无声,连叶安都是在他们靠近之后才发觉的。
“蓝大官,这般可是要吓死人的!”叶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蓝继宗则是笑道:“这是宫中规矩,宫门落锁之后净空宫道,有要务外出者静步无声,否则便有袭扰宫禁之嫌。”
叶安不再说什么反倒是没瞧见陈琳的踪影,蓝继宗瞧见他张望的模样笑眯眯道:“老陈琳去帮你问话了,他寻常最是痛恨闫文应这种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这次恐怕要下死手。”
情理之中,如果说宫中谁对天家最忠诚,那无疑是蓝继宗与老陈琳了,只不过叶安却道:“别啊!万万不可将他弄死,闫文应留着还有大用嘞!”
“哼,你倒是能留得住他啊!自从被某家抓回入内内侍后,这杀才便不止一次寻死,生怕被撬开了嘴巴生不如死,你可知晓宫中咱们能随意整治他,可宫外有人能随意整治他的族人,内侍靠什么活着?就靠着宫外的宗族,若是连宗族都遭了殃,那还活个屁!他那宝贝侄儿手指都被送到他那里去了,他还如何活?!”
蓝继宗说完便瞧见叶安脸色剧变,随即冷笑道:“你防得住宫外,可防得住内外勾结吗?小子,官家让你将禁中打造如铁桶一般知晓是为何了吧?”
叶安微微点头:“知晓了,既不能禁绝内外,又不能让外面的人将手伸进宫中,看来我之前还是太过想当然了。”
见叶安多有颓然之状,蓝继宗从步撵上拉住他的胳膊道:“小子,你提举过的皇城司确实不一般,但之前只是为了防备某些人,现在要做的却是防备所有人!某家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内侍省,入内内侍省这段时间皆会助你皇城司,有了官家的旨意便能翻开禁中那些阴暗之处,但也要小心阴暗的反噬,你懂某家的意思。”
蓝继宗的话意味深长,叶安当然知道宫中的宦官势力同样错综复杂,单单一个入内内侍省掌管的下辖有司便有御药院、内东门司勾、合同凭由司、管勾往来国信所、后苑勾当官、造作所六个之多,甚至龙图、于昌、宝文阁都有勾当官,并且连属于外朝的翰林院也有勾当官一人,知天文、书艺、图昼、医官四局事物。
这其中的利益纠葛有多少并且与外朝的联系有多么的紧密?
只有真正了解才会知道,大宋的内外朝之间并非看上去那般的独立分工明确,双方交织错杂,互通有无,虽能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办事效率,但也能造成混乱。
蓝继宗的步撵在庆宁宫外转角处消失,叶安叉手行礼后便从这里的小角门离开皇城,宫墙上的禁军瞧见了叶安的身影后一声不吭的打开角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显然已经有人打过招呼了。
就算他们不是皇城司的兵卒,也会将今夜所见当作一场梦……
要说皇城之中谁最听话那必然是这些禁军,他们身负守卫宫城之责,早已被老赵家训的无比忠诚,别说是宦官,便是连文臣也不敢招惹。
当然,对于叶安这种官家宠幸之臣他们更是小心伺候,该说什么,该如何做早有章程不敢逾越,天底下最复杂的事除了这宫墙之内还别的吗?
冬天夜长,但对于朝臣们来说时辰不能变,尤其是年关将至更要注重这些免得给人留下话柄,御史台的人可整日盯着呢!
叶安刚回家没多久便又换上朝服重新坐上牛车前往宣德门了,一路上能瞧见许多官员车驾上的灯笼白底黑子的写着官职、差遣等等,汇聚在起来如同一条闪亮长龙。
叶安的牛车上也挂着俩个灯笼,一个是天章阁侍制,另一个则是通议大夫,这俩个灯笼前者代表了叶安身上的差遣,后者表示叶安的寄禄官,当然还有一个勋官的云中郡侯。
至于昨夜加身的“管勾”皇城司则是并没悬挂出灯笼,这种近臣兼任内朝差遣可以不用悬挂出来,二来叶安也不希望太过招摇,人家一般都挂两三个灯笼,相公,重臣才挂四个,而自己年纪轻轻就挂上那么多的头衔,实在太过“显摆”。
挂着枢密使灯笼的马车靠了过来,叶安不好视而不见,铁牛已经自觉的将车控制好。
“禁中之事你也知晓,虽说你算不得清流,但最少不是朝中纳赂市恩,谄言媚上的奸佞小人,如何抉择?”
王曾的声音中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疲惫,自从他那日知晓赵祯要废后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回家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虽多有怀疑但他同叶安一样没有任何证据。
叶安则是皱眉道:“王公近日身体如何?长生觉得您还是多休息的好,拖垮身体更是无法为国谋事了!”
“你这小子倒了这时候还给老夫顾左右而言他?!”王曾可不在乎叶安的关心,他觉得叶安还是在拖延,不想表明心中的态度。
叶安则是苦笑道:“长生人微言轻,如何抉择又哪里重要,但有一点可以告诉王公,宫中有坏人啊!官家也觉此事蹊跷,您看长生这便又要同宫墙之内的宦官打交道了。”
“嗯?!哦!原是如此,老夫知晓了,你这般又要肩负禁中之责,万事皆要小心,虽说不一定能做到滴水不漏,然务必将那蛊惑君王之人揪出来,铲除党羽!”
这话说的,针对性已经很是明显了,叶安微微一笑道:“还请王公放心,长生别的本事没有,肃清宫禁却是驾轻就熟。”
“如此甚好!没事还是要同英娘,端懿等走动,免得生分了。”
叶安自然满口答应,显然王曾已经知道宫中之事略有蹊跷,而自己的话看似也在表态,虽然王曾老了也不是纯粹的清流,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是清流出身,也是清流的领袖,此次他必然要捍卫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吕夷简已经知道了叶安管勾皇城司的事,所以他的马车在经过叶安牛车的时候停也没停,其实双方都知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到了快撕破脸的程度。
只要叶安追查那天宫中发生的事,就一定会顺藤摸瓜的追到吕夷简的身上,如此一来还有缓和关系的必要吗?
甚至连表面上的客套也不需维持了,吕夷简的马车径直驶过,不远处的车中的王曾瞧见这一幕难得的放松一些,叶安已经是朝中相当有分量的存在,尤其是他还这般年轻,若是假以时日,经营得当,就算登临相位也非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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