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魏进忠的想法很简单,他目前的实力和职位还不足以让他能完全拿下海运这一块超级大的肥缺。所以他希望在朝中,除了万岁爷之外,无论如何司礼监也能支持他,所以他想到了陈矩。
他师傅陈矩这人,酷爱读书,又讲圣贤道理,只要能说服他,朝中内外自然会有他替自己摆平。只是怎么才能说服?当然是说老实话,办老实事。
刘时敏待魏进忠说完,不禁疑惑地看着他:“你还想从宫里招匠作?”
魏进忠很认真的回道:“师兄啊,你想想,像内官监、御马监都有管事及监匠,何不就从宫里直接委派,无需再经过户工部。至于其他船匠和杂役什么的,直接从江浙闽粤雇募好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那我就这么写……如何?”
“不,师兄,”魏进忠打断道,“给师傅他老人家实话实说,俺心里想的就是不希望六部来干涉船厂,内官有二十四衙门难道还选不出精通将作的人?想当初七下西洋的还是三宝太监郑和呢。”
刘时敏道:“行,那我就按你的意思写。”
“还有钱款,不用万岁爷和师傅操心,俺自有办法筹措。”
“什么办法?”刘时敏一听又不由多看他两眼。
魏进忠解释说:“俺会预先出售青岛港的船坞使用权。”
刘时敏笑了声:“使用权?师弟你倒会想办法,新鲜!”
“好了好了,你就照这意思写吧,另外再写一份《推广植棉疏》,呈给万岁爷。”
“知道了,知道了。”
刘时敏一边应着,一边按照魏进忠的要求开始草拟书信和奏疏,先打草稿,写完然后通读一遍,没有问题再正式誊写。最后封缄,交与专人快马送京城。
信送了出去,魏进忠吩咐手下备马,也准备启程去济南,他想赶在年前会一会那黄克缵,顺道再去一趟益都县。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心里一直记着,于是找人叫了贾艾来。
“贾兄弟,俺记得上回,徐上海提过那个什么小歹青,你还有印象吗?有啥法子能联系上这人?”
贾艾有些诧异,半天才说::“知道啊,都令歹青嘛,敖汉部酋首,魏爷这是……为了木料?”
魏进忠直言道:“自然是为了船料,你说,有啥法子联系这人?”
贾艾收起诧异,认真想了一想:“辽东镇专门有一些人为了办事方便,常年与关外的夷酋保持联系,找这些人想必能够联系上。”
魏进忠道:“那就让贾必去一趟辽东,把联络的人给找到。”
“要他去关外跟那夷酋谈木料之事吗?”
“不,俺要亲自会会那个小歹青,然后再谈购买木料的事。”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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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魏进忠准备出发去济南,而那头送信人揣着信和奏疏,正星夜兼程赶往京城。
而此时,建州等卫贡夷努尔哈赤等一百九十九人于京城朝圣完毕,侯爷陈良弼代皇帝朱翊钧宴请了他们。宴请之后,努尔哈赤等人也准备从玉河馆出发,载着从贡市交换来的物资以及赏赐,返回关外。
启祥宫,朱翊钧昨夜熬了夜,今日起来甚晚,直到申时过半才出现在暖阁。
一身疲惫的他,脸上还挂着明显的黑眼圈,才坐下没一会,就又开始呵欠连天。近侍瞅见,低头轻声问道:“爷,可要奴婢传御药房的来?”
朱翊钧闻之,想了想,道:“朕……算了,自从张明去了,朕每每再用那药,总觉得不对味,而别的药试过之后,也提不起精神,没啥用。”
桌案上又堆了厚厚一沓奏疏,朱翊钧懒洋洋地用手扒拉着,就是不翻开来看。
过了许久才吩咐近侍:“你去给朕换一杯浓茶来。”
近侍领命退下,很快就端来浓茶,朱翊钧饮了茶,又磨蹭了许久,才翻开第一本奏疏,兵部覆请总督万世德、总兵李成梁、尤继先等言复开朵颜各夷马木二市,并复宁前木市——二十六年抚臣张思忠称,土蛮之子扯臣憨纠合小歹青,每年既得市赏,又要比照宣大赏。时肆抢掠木、马二市,繇此议罢。自此以后大举零窃,岁无虚时,阖镇皆苦之。而诸酋亦数来求市,歹青、扯臣憨等咸集近边,愿准二十三抚赏,一听约束……
长昂、董狐狸、老丝孩子三酋亦请复宁前木市,总兵尤继先许之。蓟辽总督万世德以闻,且言辽之马市视他镇不侔,他镇皆系贡虏,抢必不市,市必不抢,岁出数万,明以为饵,彼亦嗜汉财物,不敢动也。若辽之二市止可当他镇之民,市民以为利,故虏虽有顺有逆,终不为之绝市且虏情不可知。即嘉隆之间,何年不开市,何年不大抢?不过外示覊縻,内修战具耳。岂可以往年之虏或市或抢,恐人之议,其后而不为担当哉?天下事未有全利而无害者,利多害少则为之,若有利无害复持两端以观望,岂人臣所以计安边境者乎?疆场利害关系至重,须如古之权,不中制亦不外监,行无掣肘而事有底绩。伏乞天语叮咛戒谕,使得毕力封疆不误大计,臣等之上愿也。
“从,”朱翊钧看完后便甩给文书官批答。
此时暖阁外,又有文书房送来新的密信,是陈矩掌家常云遣人送来的魏进忠之书信奏疏。
“拿来朕揽,”朱翊钧吩咐。
书信奏疏摆上御案,他伸手取过翻开,快速浏览一遍,却不知上面写了什么有趣的事,竟笑了起来。
“去,传陈矩来,”随后朱翊钧又吩咐身边近侍。
直到陈矩来了暖阁,朱翊钧依然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见陈矩进来,遂道:“免礼,来,赐坐。”
陈矩坐了,不等他开口,朱翊钧就开口:“进忠……哈哈哈,不错!”
陈矩不禁摇摇头:“陛下,进忠他也给臣写了信,信中说他……”
“他说啥了?”朱翊钧不由好奇起来。
“他倒是肯说实话!”陈矩颇有些无语:“他说希望在朝中,臣能罩着他,免得被言路弹劾,让陛下生气。”
“哈哈,他是怕朕一生气,就撸了他的官吧?”
“他能替陛下办事到好,若是办不了事,莫说陛下,臣都要先撸了他。”
“目前为止,朕倒是没有什么不满意。”朱翊钧沉吟片刻,又问,“你觉得他对船厂的建议如何?”
陈矩想了想,回道:“昔日,龙江船厂确实有不少派遣的内官和监匠,像内官监最早定的是工完发回,后来因为工作增多,陪数添取,遂改为定例。除了内官监匠,还有御马监,丁字库,甚至酒醋面局都派有匠作,所以并非没有先例。只是如舟楫、河梁之事,隶都水司乃惯常,臣以为需考虑的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