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环境没有改变,只是多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灰色。
灰雾仍在,灰色的世界格外平静。
视线被灰色覆盖的李庆看着身前空空的镜面,微微动了动肩膀。
就在李庆有所动作时,他敏锐地发现,镜中突然闪过一道模糊的肩部轮廓。
李庆微微皱了皱眉头,在确认镜子触感真实后,他抬起手,用比先前活动肩膀更快的速度,在镜子面前晃了晃。
随着他手掌的晃动,镜中果然也出现了相应的、比之前更为清晰的透明轮廓。
这个能力,称之为隐身似乎不太恰当,更像是一种超自然的高明伪装,躯干活动幅度越大,暴露的风险也越大,但这一点应该可以随着身体灵活性与协调性的提高而得到改善。
既然不是绝对隐形,那影响暴露风险的因素应该不止这一点,更多的,则需要进一步的探索。
李庆若有所悟地想着,接下来,他又在镜子面前做了几个动作,镜中的世界犹如被扰乱的湖面,泛起道道涟漪。
他回想着之前测试力量时出拳的动作,眸光一凝,猛地向前摆出一记直拳。
刹那间,李庆眼前四散弥漫的灰雾纷纷倒退,一股远超他预料的力量在他拳锋涌现,而他出拳的手臂,也被一层如雾般流动的灰色气流所覆盖。
砰!
同样质地的墙壁,同一个人打出的拳头,所造成的影响却是截然不同。
一个淡淡的灰色拳印出现在盥洗室的墙壁上,拳印覆盖之处,受潮严重的墙灰尽皆脱落,裸露出内部发脆的青色墙砖。
看着眼前的景象,李庆先是一怔,旋即低头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拳头,除了突出的骨节蹭上了墙灰外,竟是没有感到半点疼痛。
这算……破隐一击?
李庆脸上显出一抹古怪的神色,总觉得自己觉醒的超凡能力,不论是单个拎出来还是组合在一起,怎么看都有些怪异,好像不是很正经的样子。
“隐身这项能力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当务之急,还是得先给肖锦去信。”
李庆心中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好,平静的海面下礁石林立,而自己就是那一叶小舟,待波澜一起,定是粉身碎骨,尸骸无存。
这波澜,可能是那本莫名所得的铜书,可能是鸭舌帽男子背后的势力,也可能是肖锦、顾长明所代表的官方组织。
依照肖锦的说法,每一个人都只有一次通过觉醒试炼进而晋升超凡的机会,在上一次从试炼境脱出后,自己已经被顾、肖二人判定为失败者,终生与超凡力量无缘。
肖锦冷冰冰的判词言犹在耳,实际的情况却是大相径庭,自己不仅再次回到试炼境,还顺利通关,觉醒了超凡能力。
李庆与顾、肖二人所交不深,自是不敢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考验这二位的人品,所以这封写给肖锦的信件李庆可谓是字斟句酌:他想要的是以不被怀疑的文员身份加入组织,默默奉献。
“……敬上”
字款落成,只待封装,这时,李庆才发觉屋子里根本就没有信封这种东西。
时至今日,书信仍是南联盟人最常用也最惯用的联络方式,有文化的人家一般都会在屋中留几个信封以备不时之需,而李庆一家就显然不属于这个行列,他的父母都是没有文化的工人,两人会写的文字个数加起来也不超过二十个,而这还是在包括了他们各自名字的情况下。
因为吃过没文化的亏,所以哪怕再苦再累,他们也将李庆供入了初等教育学校,让他成为了这个小家里能写最多字也是文化程度最高的人。
李庆沉默了一阵,将写好的信件揣在兜里,起身出了老屋。
狭窄的巷道,坑坑洼洼的地面,不知道为什么,条件越恶劣的地方,人群反而越加聚集。
听够了邻居的打趣与寒暄,李庆早在出门前便遁入了阴影中,隐去了形迹。
眼中的世界再次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色,李庆第一次以这般独特的视角打量他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
灰色的幕布,生活的喜怒哀乐都在这幕布后上演。
这也是李庆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运用自己的超凡能力,虽然巷子里都是一些所谓的熟人,一群不知超凡为何物的普通人,但他仍是不免有些紧张。
但当李庆连续从几个人的跟前走过,而那些人却都毫无察觉时,这种紧张便也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见。
几个碎嘴的中年妇女结伴从菜市场回来,走在中间的则是一个身材矮胖,面相凶悍,皮肤暗沉的妇人。
李庆清楚地记得,这个人姓董,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和母亲在同一家单位工作,但两人的关系很不好,很多次母亲在单位受了她的委屈,回到家里都是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
在自己的父母去世后,这个董姓女人更是说了不少风凉话,那时的李庆还很热血,当场就把她削了一顿,而现在,不知怎么的,几个妇女的话题又突然扯到了李庆头上。
“老李家的儿子,这几天怪得很,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头,也不晓得在干些什么?”
“那个男娃,没什么本事,也不跟人接触,不会做人,出息不了。”董姓妇女幸灾乐祸地说道,对于李庆,她是怀恨在心,“得亏他爹妈死得早,不然看到他这样,气也要气死。”
这句话无疑是触了李庆的逆鳞,他脸色刷的一下冷了下来,迎面向董姓妇女走去。
到了跟前,李庆从阴影中脱出,咧嘴一笑,喊了声“董婶”,随即心念一动,再次隐去身形。
大白天,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大活人,还是自己正在咒骂的对象,董姓女子先是一愣,瞳孔猛地收缩,伴随着一声惊叫中,身子一软,捂着胸口向地面倒去。
“董姐!你怎么了?”
“是老毛病发了,这可怎么办……”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董姓女子的生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他们暂时地忘记了如鬼魅般闪现的李庆。
重新融入阴影的李庆神情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冷笑一声后,旋即转身离去。
他知道,董姓女子患有严重的心脏疾病,平时最是受不得惊吓,他也没有直接出手,而是将对方的生死递到了死神的手上,让冥冥中的天意来决定对方的命运。
或许也是因为这一点,做了这件事的李庆心中没有一点负担,卖信封的杂货店开在巷子外的主干道上,在去往杂货店的路上,他趁机又做了数十次实验。
他发现,与鸭舌帽男子那能无视子弹的“消失”不同,遁入阴影更类似于一种视觉与嗅觉上的“欺骗”,并不能帮助他规避伤害,这似乎才是公平的,因为遁入阴影的自己也能对现实世界施加作用,破隐一击就是这种作用的最好体现。
这种欺骗所能取得的实际效果是由多种因素所决定的,这些因素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方面,一来是他自己,二来则是受欺骗的对象,最后则是四周的环境。
黑暗与阴影是自己的主场,在这样的环境中,自己的速度、力量以及身体的协调性都会得到大幅增强,他可以像猫一样灵活,一样落地无声,也可以像猫头鹰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夜色就是自己的帷幕,也是自己的战袍。
“欺骗”这种事总是需要双方的配合,当对方的洞察力强到一定地步时,就算是身处最深的黑夜,李庆也与一个移动的标靶没有任何区别,而当自己向对方显露敌意时,他也更容易暴露自己的存在。
思索间,李庆突然觉得身子一紧,一股挤压感从四面八方涌来,灰雾迅速聚集,像是狂涌的浪潮要将他吞没。
阴影世界在排斥自己!
隐身或者说伪装不能无限持续,而是有一定的时间限制。
李庆心头一惊,赶忙脱出了阴影的世界,灰雾褪去,还没来得及重新聚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与车轮声便在他耳畔响起。
“滚开!”
疾驰的马车迎面奔来,赶车的仆人早习惯了在两旁人们的“夹道欢迎”中间呼啸而过,根本没有料到会突然冒出一个拦路虎,仓促间,他只能气愤的叫骂,同时向后猛提缰绳,以期能及时减速。
马匹的速度固然很快,但在现在的李庆眼中也并非避无可避,没有什么花哨的动作,李庆仅仅是一个侧步,便轻而易举的躲开了迎面撞来的马车。
被拉停的两匹大马前蹄微微腾空,前冲势头止住,仆人将马鞭往地上一甩,砸出一记噼啪巨响,指着李庆骂道:“想死啊?不看路的?”
李庆心里本来还有些歉意,一听这话,眉头一皱,说:“这路是你家的?”老胡同街的路本来就窄,根本容不得这样高速奔行。
“你……”
仆人一瞪眼,他是没想到李庆敢还嘴,正要再骂,那通体棕红的高档车厢中却突然落下了一张紫红色的纸币。
“走吧,不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
仆人赶忙恭敬地称了声“是”,那声音的主人似乎极有威严,赶车的仆人没有再多看李庆一眼,操纵马车,匆匆远去。
哪怕没有现在的视力,李庆也能轻易地辨认出,那紫红色的纸张是南联盟目前发行面值最大的50元纸币。
对于老胡同街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一笔巨款。
短暂的沉寂后,一位在马车刚才停下位置附近的男子冲上前,捞起地上的巨款,看也不看李庆,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