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厂长您真来了！”

    在一扇低矮的临街木门前，张家强见到了正在塑料绳上晾衣服的段师傅。

    看他满脸惊讶表情，似乎没料到厂长能亲自莅临这窄房子破屋。

    张家强把手里的牛腿塞在他手里，转身接过高婕手中的东西道。

    “咋地不欢迎？我可不是空手来蹭饭的哈！”

    “哪能，哪能啊，您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段师傅尴尬的憨笑了半晌，急忙转身冲着门里大叫道。

    “花花咱厂长来了，你还不快收拾收拾，我咋的嘞，咱厂长话算话！”

    巴掌大的院里人影一闪，走出个肤色黧黑，却身材娇、相貌柔美的中年妇女。

    一身藏蓝色工作服，明显非常不合体，上面还带了几块补丁，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利索，让人一看这就是位十分干练的家庭妇女。

    “哎呀，厂长快里面请吃茶，当家的您要来，我还以为是做耍子呢，您看屋里头都没来得及收拾！”

    张家强没客气，低头迈步走进院儿，四下打量起来。

    高婕也紧跟了进去，站在他身后。

    几平米的院倒还干净，一间瓦房大门四开，由于不朝阳里面显得黑乎乎的。

    张家强站在一颗不知名的树荫下，笑道，“既然屋里没收拾，那就在院里坐，热外面凉快！”

    “哎，哎院里凉快，我这就去冲茶！”花花利索的搬来桌椅，又忙着去倒水。

    那孩似乎对牛腿来了兴趣，老想用手去戳，段师傅抬脚把他踹到一边，训斥道。

    “还不找你妈拿点钱，去买两瓶好酒，没眼色的东西！”

    孩子一溜烟跑了，段师傅憨笑着把牛腿挂在防雨油毡搭起的厨房里。

    “高厂长您也坐，别嫌脏，桌椅都用清水刷过了！”

    高婕浅浅一笑，挨着张家强坐在了树荫下。

    不一会儿花花端来茶盘，给二裙上两杯清茶。

    “您先喝着，我去切西瓜，昨买的甜着呢！”

    段师傅笑骂道，“蠢婆娘瞎忙活什么，还不快去弄菜，还有那个牛干巴面，厂长人家是来吃面的，我去切瓜！”

    花花拍了脑门一巴掌，“瞧我这脑子啊，这就去，这就去！”

    段师傅也起身要去切瓜，却被张家强拉住坐下。

    “别忙，有茶喝着就行，咱聊聊，这边一片都是咱厂的宿舍吧，有多大地方？”

    段师傅思忖一番道，“多大还真不好，反正这几百间房子，大部分是咱厂宿舍，剩下的也是咱厂的地皮，当地人自己加塞私建的房子，厂里一直也没人管没人问，就这么好几年了！”

    进来时张家强就目测了一下，这一大片至少有百十亩地的样子，相当于一个大型社区的面积。

    这么大地方，只盖了几百间房子，确实浪费了。

    按照两亩地能盖一栋楼来算，这一片地方至少能起五十栋居民楼，住上千户人家没问题。

    现在塑料厂那边住房很紧张，食品厂这些宿舍又这幅鸟样。

    如果拆了重建成一个统一的宿舍区，别两个厂职工，就算再翻一倍也能住得下。

    张家强问道，“咱厂职工在这里住的咋样，感觉这环境还满意不？”

    段师傅哽住了，片刻才陪笑着道，“行，大家都还过得去！”

    很明显他这是违心之言，张家强心里有数，这种环境稍微有点门路的人，就得想办法搬出去，片刻也呆不下去。

    “段，你怎么睁着眼瞎话呢？”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张家强扭头看去，只见两个老者站在门口。

    刚才话的是一位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大爷，另外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大爷正搀扶着他。

    二人眼中带着怒气，像是看仇人似的盯着张家强。

    张家强纳闷，我欠他们钱？怎么这种眼神看人？

    不等他发问，刚才那位大爷咳嗽几声，怒冲冲的道。

    “听今儿新厂长来了，是不是来解决房子问题了？”

    段师傅急忙起身迎过去，张开双臂当着门口劝道。

    “黄师傅您老别乱，张厂长和以前的不是一码事！”

    黄师傅抬腿就是一记无影脚，怒骂道，“看看你这幅汉奸嘴脸，什么不一样，他是厂长，这里食品厂宿舍，他就得管！”

    段师傅明显功夫不行，被一脚踹了个趔趄，委屈的抱怨道，“我咋就汉奸了？”

    张家强急忙叫两位老师傅进门聊，又冲着高婕使了个眼色，让她过去扶一下老人。

    见到年轻姑娘，两个老头也不好发火了，颤颤巍巍走进院子，坐在段师傅拿来的椅子上。

    本来就不大的院子，挤进了五个人，立刻显得有些拥挤。

    段师傅倒着茶介绍道，“厂长，这两位是咱们厂刚退休的老师傅，也是唯一正常退休的两位！”

    这两位才六十？要不是老段介绍，张家强还以为他们得七八十了呢。

    仔细一看两饶面相并不是太老，只是身形和迟缓的动作让人感觉已过古稀之年。

    忽而张家强意识到，他们两位可能长期住在这种低洼潮湿之处，得了严重的风湿。

    怪不得他们对这些宿舍如此深恶痛绝，见到自己仿佛见到仇人似的。

    黄师傅屁股刚坐在椅子上，就发起了攻势，“厂长这次是体验生活来了，还是打算解决问题呢？”

    张家强拿出随身带的香烟，放在桌上让他们随意，希望香烟能中和一下硝烟的味道，这才和蔼的。

    “两位师傅，我刚接手厂子没多久，这次过来，只是了解一些情况，您两位要是有什么只管！”

    黄师傅揉着膝盖冷哼一声，“这破房子，冬冻死，夏热死，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外面大雨屋里雨，外面晴屋里滴答，好脾气的也折磨疯了，我才六十，坐个公交车八十岁的反给我让座，哎！”

    旁边那位和张家强是本家，也愤然道。

    “还有这破地方，晴满地土，下雨两脚泥，要是下大点倒灌进屋里，全家都泡汤，我们给厂里反应了多少年，就是解决不了，这位新厂长，你要还有点人性，就帮我们解决了，要不把我拉出去毙了来个痛快吧！”

    段师傅此刻也叹息道，“厂长，两位老师傅的没错，这一片比菜市场都乱，比垃圾堆都脏，我们这些人早就受够了！”

    嘭，听到这里，张家强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