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室内光线再不明,杭司也一眼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眼眸就似沁了窗外的雪,虽不是咄咄逼人的寒,却也是透着一股子凉意。这凉意就随着他的一眼望过来而蔓延开来。此时此刻的男人眼里冷静得很,丝毫醉意都没有。
乔渊。
出现了。
杭司呼吸一窒。
虽说她从没像今天这么期待乔渊的出现,但在跟乔渊对视的这一刻她还是无尽的紧张,紧张到后悔和退缩。其实杭司明白,她逃避乔渊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只觉男人手劲一加,紧跟着她就被乔渊带到床上,下一刻乔渊压上了她。
后背的凉意嗖嗖往骨头缝里、往血液里钻,杭司觉得上下牙都在颤。
可这个时候不能乱,她拼命告诫自己。
没挣扎,就鼓足勇气与他对视,一字一句说,“乔渊,你很清楚我为什么叫你出来。”
乔渊压下脸,薄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低低的嗓音有着明显的调侃和戏弄,“不是因为想我?”
是陆南深喝醉了酒。
还有陆南深这几日洗漱时用的都是她的旅行装,所以乔渊身上都是她所熟悉的气息,换言之还是陆南深的气息,多少能缓解她的紧张。
她没躲没避,虽说身体僵硬得很。
“乔渊,你很清楚段国亮是怎么死的,对吧?”
乔渊微微抬脸,凝视她,“陆南深都不想知道这件事,你为什么执念这么重?阿司,适当的好奇没什么,但凡事都好奇,可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
“如果连他都不想知道真相的话,那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原因。”杭司对上他的眼睛,语气十分肯定,“段国亮的死十有八九跟我也有关。”
“不准乱讲。”乔渊倏然皱了眉头,冷喝了一嗓子。
乔渊是什么人?
虽说性格偏执喜怒无常,可说话办事滴水不漏,像是这么情绪失控着实少见。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瞬间,让杭司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可能自己的猜测并没错。
一时间大脑嗡嗡作响,浑身又凉了几度。
这次的凉意不是乔渊带来的,而是被她极有可能猜中的真相带来的。
“所以,我说对了。”杭司的手下意识攥紧放在身侧。
乔渊咬咬牙,眸里有了明显的情绪,不悦、愤怒,还有不知名状的、看不清的隐隐光亮。他盯着她许久,却忽而笑了,“阿司,为了陆南深,你是不惜要把自己搭进去?”
“我已经来了梅棠村,所以我已经是当局者了。”杭司的态度干脆。
乔渊的笑里染了明显的冷意,“你想做当局者,问过我吗?”他大手控住她的后脑,蓦地压下脸。
杭司反应及时,脸一偏,他的唇就落在她的耳侧。乔渊眼里发了狠,强行来寻她的唇,杭司冷喝,“他们可都在外面,你以为你能得逞?”
乔渊停了动作,微微抬头,“你以为我会怕了外面那些人?”
“你当然不怕。”杭司努力压下心头惧意,不让自己退缩半分半毫,“如果你怕,你就不会囚困我两年,在你眼里外面的人根本威胁不了你。但是,”她话锋一转,“你怕麻烦。”
乔渊微微眯眼。
“陈叶洲并不知道你们主次人格的事,所有的心思都在段宁身上。可一旦让他知道你们的存在,尤其是你,能只手遮天囚困我两年,你猜他会怎么想?他还能那么坚定不移地认为凶手另有其人?不会怀疑段宁或许只是你们的其中一员?”杭司声色俱厉。
字字珠玑,字字关键。
乔渊抿唇的时候下巴紧绷着,显得格外凌厉。杭司微微抬起下巴,明显是占了上风,“所以乔渊,你再不想承认这也是事实,你跟陆南深,至少是现在你跟陆南深还是一体,所以他的麻烦就是你的麻烦,除非你现在取而代之,但显然,现在不是时机。”
他的面色很难看。
要搁从前杭司会害怕,甚至会怕到浑身发抖,可今天她豁出去了,她就不相信以他的智商想不到这点。
良久,乔渊放开了她。
杭司从床上爬起的瞬间,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是了解乔渊性子的,这个时候能放开她,那基本就等同于不会碰她,除非她作死触碰了他的逆鳞。
室内陷入宁静。
这种宁静在她和乔渊之间很难得。
良久后乔渊才开口,嗓音低低的,“段国亮的死跟你没关系,别瞎想。”
杭司闻言,忽然笑了。
乔渊抬眼看她,显然没理解她在笑什么。她起了身走到椅子前就势坐下,那椅子是老木头纯手工的,粗糙又憨实,杭司坐在里面就显得格外娇小。
“我和南深,准确说是我和你们在当年的绑架案中都是当事人。段宁两年前就盯上了南深,导致他辛苦成立的乐团解散,像是南深那种性子,但凡知道有关凶手的线索他都会追查下去,更何况是跟案件有直接关系的事?”她屈膝环抱双腿,“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担心这件事跟我有关。”
跃动的火光里,乔渊的脸色愈发深沉,他盯着她好半天,瞳仁深处的光渐渐黯淡了下来。他低叹,“你的性子就不能改改?一定要这么犟?”
杭司一怔,没料到乔渊会这么突然跟她说话,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好在乔渊接着开口了,这一次听上去就有妥协的架势,很难得。“其实段国亮的死跟你没太大关系,你也不用有那么重的心理负担。”
“没太大关系?那就是还有关系?”杭司揪住重点。
这一次乔渊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要不是室内有光亮,杭司会以为乔渊已经回去了。乔渊再开口时窗外正好一阵狂风,梅花树上大团的雪被刮下来,擦着窗玻璃过去了,宛若一张白惨惨的脸。
“还记得你在林子里布的陷阱吗?”
杭司愣住,陷阱?
却很快就想起来了,没错,她是在林间布置过陷阱。虽然当年她对父母和外面已经失望透顶,可那些被拐来的孩子她也是看在眼里的,那个陷阱就在通往外面的唯一那条林间路上,用草皮盖得挺厚。她给自己明面的借口是能逮一些猎物,但实际上心底隐隐是有期待的,希望有跑了的孩子不会被那些人抓回去。
乔渊看着她,继续道,“有人动了那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