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月港码头,一场春雨过后的午间,一个脸上带疤,眼冒凶光的中年人,带着两个孔武有力的跟班从一艘靠岸的福船上下来,径直朝西市吉仁堂商号走去。
“这位爷,想要购买些什么货物吗?我们吉仁堂的物品齐全,是这周围商号当中数一数二的。”汉子前脚刚迈进吉仁堂的大门,就有机灵的活计迎接了上来,热情地招待起来。
“不用了,知会你们掌柜的一声,就说我毛大脚来了。”
听说是找掌柜的,活计也不多说,把客人招待到厢房中坐下后,就急忙去跟掌柜的禀报去了。
毛大脚,真名不详,一身腿上功夫实在了得,因此而得名,据说他一脚下去,小腿粗细的木浆当场断成两截。作为海贼,凭着这一身功夫,也算是闯出了一些名堂,手底下跟他混饭吃的兄弟三四百号人,四条战船,等闲商队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这次毛大脚亲自出面到吉仁堂来交易,也是受了掌柜的邀请,过来商议一些事情,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对方说想要面谈,他也就来了。这些年在海上打拼,跟吉仁堂之间的交情还是不错的,像毛大脚想打听一下别家商队的出海时间啊,吉仁堂想要找哪个不开眼的海贼团伙一点教训啊,大家也都是一句话的所请,能帮就顺手帮了。
本以为来的是平时经常打交道的佟掌柜,没成想这次却是直接见到了吉仁堂的东家徐海滨,这让毛大脚多少有些意外。虽然打交道的时间也有好多年的功夫了,可毛大脚跟徐海滨之间照面的机会,屈指可数。
“哟,这不是徐老爷嘛,还真是难得一见啊,不知这回找兄弟我有什么事儿啊!”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的毛大脚,也不起身,很平常地跟徐海滨打着招呼。
别看徐海滨是吉仁堂的东家,他家又是松江大族,在毛大脚他们这些江湖中人眼里,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鸟不鸟你都看人家的心情。至于合作这种事情,像他们这种出来这么些年了的悍匪,不可能只有吉仁堂这一个下家,何不合作影响都不算大,更何况,他毛大脚当初被逼无奈做起海贼,也都是地方这些豪门大族们给逼得,对他们的没有什么好感也是正常。
“没事儿就不能找老弟聊聊天吗?”徐海滨对毛大脚的态度不以为蹙,仍然很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呵呵,想你们这些大老爷,要没事儿,绝对不会想到我们这些大老粗的,说吧,找我什么事儿,我还忙着呢!”毛大脚可不喜欢跟人打哈哈,一句话把话给挑明了。
“既然毛兄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这次之所以请毛兄弟过来,实是有事相求啊!”徐海兵苦着一张老脸,对毛大脚到这苦水:“想必毛兄弟也听说了吧,去年腊月我吉仁堂一艘下南洋的商船被人给劫了。”
“这事儿我听说了,据说是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叫什么洪堂的团伙给干的。哎,还老爷你也知道,现在海面上不太平,被人劫次货也正常,要不海上那么多讨生活的兄弟们也不好过啊。”毛大脚的反应平常,每天都有不知名的海盗冒出来,当然还有更多的海盗被人给灭了,这些事情,在他十来年的海贼生涯中已经麻木了,记不起他半点兴趣。
“话是这么说没错,我吉仁堂虽然摊子不大,丢上几条船的货物我也还是丢得起的,只是这次的海贼来头非比寻常,看样子是指名道姓地要跟我们吉仁堂、我徐家过不去,这就是个大问题了!”虽然一艘海船加上满仓的货物,损失也够他徐海滨肉疼一番的,但是徐家家大业大,他徐海滨的身家也不差,不是赔不起这次的损失。
主要是这次的苗头实在有些不对,从马如风的描述中,徐海滨感觉到这伙海贼明显针对他们徐家,要不也不会言之凿凿地列举出他们徐家在千里之外的松江犯下的事情。没有那个海贼会吃饱了撑的,跑去这么详尽地调查对方的底细和背景,这是徐海滨跟海贼打交道这么多年来的经验。
徐家自从出了一个徐阶以后,后辈的读书子弟都不大争气,没有一个能爬上高位,成为徐家背后的靠山的,而自张居正、张四维等一批徐阶的学生倒台的倒台、过世的过世,还在官场上混迹的,也剩不下几个了。这些年下来,徐家积累的财富,说富可敌国那是有些夸张,但是说买下一座城池,那是绰绰有余了。
正所谓树大招风,没了靠山的徐家,这些年要抵挡住来自暗处的窥探,保住自家的财富,除了不遗余力地花大价钱收买、拉拢地方官员之外,只要是徐家子弟抓住一点把柄和线索,现有人会对徐家不利之时,他们都会倾尽全力,以雷霆一击的威势,将这些潜在的不利因素给消灭干净,其中手段之残忍和狠辣,足够吓住那些躲在暗处的豺狼虎豹们,掂量掂量招惹他们徐家的后果。
“那徐老爷的意思是?”
“我想请毛兄弟出马,在你们海贼当中放出话去,凡是能灭了这个洪堂的海贼,拿出证据来,我吉仁堂愿付出千两白银的代价,同时以后收购货物的价格提上一层。”徐海滨这手笔说大,其实也不大,但是要说小,那也不尽然,只是对于像毛大脚这样的中型团伙一下的吸引力还是很大的,更别说这一层的加价,每年最少也能多出几千两银子的总收入。
“看来徐老爷这次,是志在必得啊,行吧,那我们就去会会这个所谓的洪堂!”毛大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抱拳朝徐海滨一礼,就此别过。
“那在下就静候毛兄弟你们的佳音了!!”徐海滨把毛大脚送出店门,目送着他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