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夜雨从树上跳下来,将新做好的木剑横在身前欣赏了一番,手指轻抚,只觉剑身平滑,微带一丝温热,随手挥了两剑,十分趁手,满意地点零头,道:“菊,你别站那么远,不就是一条鱼干嘛,我原谅你了。你来看我新做的剑,怎么样,很不错吧,上面还透着幽香呢。”
菊四下看了看,声道:“主人,这是皇家专用木材,你私自砍斫,被官府知道了,定要派人拿你。”
东门夜雨挥了挥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谁跟他皇家专用,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用,我怎么就不能用?他们横征暴敛,穷奢极欲,还嫌不够?我做一把木剑就要拿我,莫要欺人太甚了!”
“喂!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菊见树林深处来了几个人,看装扮应是护林人,心头一惊,道:“坏了,看林子的人来了,主人……咦,主人呢?”
“菊,你傻呀,人家来了你还不跑!”东门夜雨已经跑出很远了。
“主人,你等等我呀!”菊捧着破碗大步追赶。
“你们两个不要跑!”
“我们两个要是不跑,那就奇了!菊快跑!”
“来啦!”
“前边捧碗的姑娘,你别跑,我们不追你,我们只追前边那一个!”
“菊,别信他们,快跑!”
“是啦!”
“可恶啊!这姑娘捧着个碗咋还跑得这么快,真是见鬼了!”
……
离开巴蜀之前,东门夜雨曾与青城山的冯道长有过一战之约,时至今日,这一约定都未能履行,因为东门夜雨离开后不久,冯道长就羽化登仙了。
东门夜雨打败秦有道后,兴冲冲地来到青城山,对着山门大喊道:“老牛鼻子,我东门夜雨回来了,还不快快出来受死!”喊了三遍,出来一个道士,冯道长已经羽化了。
东门夜雨愣住。
那一晚下雨,他一宿没睡着。
翌日,还没亮透,他就冒着雨上了青城山,把山上的道士挨个揍了一遍。
自那以后,他每年都要来青城山揍道士,每年都是在冯道长忌日的这一。
今就是冯道长的忌日。
东门夜雨站在冯道长的坟前,看着这个几乎快要被雨水抹平的“土堆”,深深叹了口气,道:“老牛鼻子,你不是吹牛皮你那帮徒子徒孙孝敬你吗,坟头草都快赶上我的剑长了,怎么不见有人给你收拾?人活着的时候一声师父长,一声师父短,叫得那个亲;师父一死,找个僻静地一埋,爱谁谁。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徒弟。”抽出木剑插在地上,蹲下身来,将坟上的荒草一根根拔掉,又捧了土将坟加高。
做完这些,东门夜雨在坟前坐了下来,拍掉手上泥土,道:“对了,老牛鼻子,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那头牛,就是当年我牵走的那头,本是想牵回去帮我娘拉磨,我娘遇害后,没人管它,自己饿死了。这事儿到底怪我,我认。要是当初我不牵走它,它就不会饿死,就算你也不在了,也有你那帮徒子徒孙,虽然一个个的不怎么讨喜,总不至于饿死它。”
东门夜雨从怀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牛,放在坟前,道:“活牛我没法还了,给你削了个木头的,第一次削这玩意,整得跟个四不像似的,你别嫌弃。虽然我的手艺不咋地,但架不住用材珍贵。你看这纹路,再看这色泽,凑近一闻还有香气呢,真不愧是皇家专用的木料。你别看它只有巴掌大,若叫人估一下价格,没准比你那头大活牛都值钱。为了这么个玩意,我跟菊叫人家追了十多里地,围追堵截,差点没跑死。”
菊在一旁重重点头,道:“是呢。”
东门夜雨随手拔了一根草,伸到木牛嘴边,喃喃道:“老牛鼻子,以前你执意不肯教我高级剑术,我还当你是个大骗子,后来我才知道,你那是为了我好。多亏你帮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才能在剑道一途一路高歌猛进,才能成为继你之后的巴蜀剑道第一人,多亏了你。但……我们约好了要较个高下的,你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不你最少能活到一百二吗,八十九怎么就去了,那三十来年的寿命让狗给吃了,还是你又偷看谁家女孩子洗澡,自己把寿折没了?”
菊轻轻咳了一声,道:“主人,请注意用词。”
东门夜雨摆了摆手,道:“我跟老牛鼻子没那么多忌讳,他气我,我就给他一脚,他也不在乎,呲着牙跟我吹牛皮,他怎样怎样厉害,年轻的时候怎样怎样受欢迎,追他的女孩子能青城山脚排到峨眉山顶,还他的徒子徒孙多么孝顺,尤其是他的大徒弟赵德馨,没命地待他好,结果你也看到了,坟头草都能藏人了,姓赵的看中的是观主的位子,要是能拿真心待他,那就奇了。唉!也得亏现在的法律没给吹牛皮定刑,不然,这老牛鼻子至少是个死罪。”
东门夜雨要过破碗来,抓了一把鱼干撒在坟前,道:“老牛鼻子,你别嫌少,我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一碗,路上吃了一些,剩下的分给你一大半,已经很慷慨了,我给别人都是一条两条这样,给你的这些少也有一二十条了,你省着点吃,吃完了给我托个梦,我再给你送来。这是菊的手艺,别处买不到,你想吃了,非找我不成。”
他将破碗交给菊,又对着孤坟道:“老牛鼻子,不立碑是你的遗愿,你要尘归尘土归土,潇潇洒洒地走,我没意见。咱们相识一场,虽然打闹,但我东门夜雨打心眼里尊敬你,不会违逆你的遗愿。但姓赵的是你捡回来养大的,后又接了你的衣钵,却任你坟冢荒凉,实在没良心,我现在就去揍他,你可不要怪我。”
东门夜雨站起身来,道:“菊,我们走。”
菊道:“去哪儿?”
东门夜雨拔出木剑,插回腰间,道:“上山,揍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