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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留下一个排……”吴全义本想留下一个排给丁一充任警卫,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丁一瞪了一眼,吓得他连忙立正敬礼,然后带着陆战队向“广西”号飞剪船跑了过去,进行本来今天就预备的水上科目。
前呼后拥并不能让丁一感觉到安全,以他的经历来说,恰恰是这样的排场,就象黑夜里的灯塔一样,等同向别人告白着自己的存在。他牵着四蹄踏雪,而跟在身后的刘铁牵着另外一匹马,另外两匹备马就放在船坞内,师徒两人便这么一前一后,向香山县里转了过去。
“阿叔啊,恭常都怎么走啊?”丁一冲着路边翻土的农民问道,这年头百姓还是淳朴的,听着外乡人来问路,便给丁一两人指点了方向,丁一又冲那老人道了谢,便与刘铁翻身上马,往那恭常都的方向而去。
其实这恭常都,不过是一个乡罢了,丁一专门跑过来这么一趟,是因为此处有个小村落,应该说,是恭常都所辖的小岛屿,丁一策马去到大陆尽处,就着海岸远远望去,刚好有渔船收了网回来,丁一便笑着过去,取了一角碎银买了几条鲜鱼,问那渔人:“南边那岛上可有人家?”
“后生兄,你傻的啊?那壕境澳,谁去上面住?除非官府收税征役,那就有人跑去躲上一阵……”渔人得了那一小角碎银,心中高兴,倒是和丁一聊起天来。“没人啦,后生兄你是读书人吧?我怎么知道?啾,不是读书人。谁这天气有闲出来瞎转啊?好生去读册考个功名啦……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鬼甘无聊……”
丁一笑着应了,无人的荒岛,谁又知道这处就是几百年后的澳门?他转头对刘铁说道:“记下来,日后伸展开手脚,一定要派兵驻扎在壕镜澳上……等下见了郑文奎,提醒他有空派人去上面巡视一下……”
不单是这里。六横的双屿山,也是丁一将要去考察的所在,虽然现在还没有盘踞着海盗和走私商人。但那里无疑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港口,无论是郑和下西洋还是鉴真东渡,都是从那里出海的,这等所在。如果放任它空置不管。丁一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罢了澳门,又在地图上标下了一些较细腻的地形记号,丁一就教刘铁把鱼带上,往香山县的方向拍马而行,去看一看,号称铁城的香山县城。这时的香山可远没后世的珠海那么繁华,奔行于泥路的两匹骏马,几乎一路上并无遇着什么来往的人等。很快就到了香山县城,丁一下了马。伸手止住要捞出腰牌的刘铁,牵马向阜民门行去。
他想看看郑文奎治理地方的能力到底如何,这将会决定后者在丁一这个团体之中所处的位置。不过丁一很快就郁闷了,因为守门的老军看了路引,倒是没有为难他们师徒两人,只是入得县城去,却就有人跑了过来问道:“兄弟!这马让给我吧,看着投眼缘啊!”
刘铁听着扭过头去看,为何他没有抡圆了马鞭抽过去?一个是丁一就在前头,他怕一会丁一训他,另一茬却是开口的是个女人,那声音脆生生的煞是好听。那女子白晰的瓜子脸上,一对丹凤眼极是好看,个子不高但身材匀称,一条粗布腰带杀得紧紧的,尤是显得那荆钗粗布衣裙之下的躯体玲珑有致。
“这位小娘子请了,学生与先生的马,是要赶路用的,却不能把它们让给你。”刘铁斯斯文文地冲那女子回了话,无他,这女郎就算粗衣荆钗也是遮不去俊俏的。这个时代,靠脸吃饭要比千百年后更甚一些,至少现代官吏选拔,还不至于要看长得是不是有官相,够不够威严。
那女郎却不与刘铁答话,几步赶到丁一身前,把两个空筐一扔,手里扁担一横,把路拦住,却向丁一说道:“这马随着你,却是委屈了它,你要多少钱,只管开口来,好马如好刀,怎么能忍看被人埋没!”
说着她望着四蹄踏雪,便伸手去摸它头项,不知道是四蹄踏雪这没出息的畜牲,见了美女就软了骨头,提不起平时里在马棚中欺负其他战马的劲儿;还是这女子于相马一道,真有些过人本事,总之,平时性情暴躁的四蹄踏雪,倒是老老实实让她抚摸了一阵。
“它若跟着小娘子,便不埋没了?”丁一倒是饶有兴趣地向这位女子问道。
那女郎扫了丁某人一眼,似乎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只是看着四蹄踏雪的缰绳挽着丁一手上,方才不耐烦地说道:“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白脸,懂得什么马?你随我来,取了钱银给你便是了。”说罢手中扁担一抖,把散落地上两个空筐串起,挑在肩后,便领路向前而去。
丁一笑着摇了摇头,和刘铁打了个招呼,准备拐过横巷,从另一个方向去县衙,谁知道十来个地痞壮汉就把那巷口堵着,连街边卖韭菜的阿伯,也开口劝道:“后生仔,廖大妹是不会害你,你还是随她去吧!”、“廖大妹是义气儿女,不会白要你的好马,只管去便是!”
刘铁听着火起,又看着一队捕快路过,就要去摸腰牌叫来捕快把这些人等驱散,丁一却一把按住刘铁的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笑着对那些街边摆摊的小贩、堵路的地痞道了谢:“承蒙诸位关照,学生刚才不晓得,却不知道那位小娘子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以为是劫道,唐突了,诸位多多包涵。”
边上人等就哄笑了起来,有人直接开口说道:“酸丁,你读书读傻了么?这光天化日之下,县城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小偷小摸或是有的,有谁会蠢到在这里来抢劫的?”、“快跟廖大妹去吧,亏不了你的。”
丁一又谢了一回,方才召了刘铁,跟着那女郎向前去,行到一间挂着“济民堂”字号的医馆门口,便见那廖大姐把空筐放下,拖着扁担入内去,对着账房先生说道:“取十两黄鱼给我,你若做不了主,便去问三姐就是,只是须得快些,我要买马。”这时光,却是没有什么患者在看医,两个坐堂大夫便在一旁扯皮。
那账房听着就笑了起来:“大妹说笑了,十两黄鱼的主,我还是作得了,稍等,我去库房取来就是。”说着吩咐了几句,便入内去。丁一听着他们的对话,但向刘铁做了个手势,这不太对,无论是这廖大妹还是济民堂,都不太对劲。
一个荆钗粗裳的女郎,开口就是十两黄鱼,黄鱼就是黄金嘛,按着最为粗略的一金十银来算,那就是百两银子左右的事,百两银子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一个小村落,足以养活一条村几年的了。
若说她是豪富世家的出身,只不过故意做平民打扮,那还存在着这样的可能,但是更为出奇的是,这间看上去是医馆的济民堂,那账房先生居然眉头也不皱一下就应允了下来!一个医馆的账房,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能做主十两黄金?
难道这医馆是某个豪绅开的?而这廖大妹是豪绅家里的女儿么?
不过丁一倒也不怕对方玩出什么花样,只是真的感觉很好奇,伸手把马缰扔给刘铁,自己在医馆里的长凳子上,寻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他倒是想看看,这廖大妹到底玩的是哪一出把戏,是来空手套白狼的,还是怎么回事。
但是丁一居然失望了,因为那个账房先生很快就捧着一个小匣子跑了出来,打开来里面摆着四条小金条,他把锦匣递给了廖大姐,而后者没有去接,直接冲着丁一挪了挪嘴巴道:“给他便是。”
“等等!”丁一还没开口,就见着那医馆里有个丫环跑了出去,来到廖大妹身边,却笑嘻嘻地对她说道,“三姐叫你别胡闹,这马咱们买不起!”却从账房先生手上接过那锦匣,一阵小碎步走到丁一身前,福了一福,却把锦匣递给刘铁道,“我家主人说了,耽误了两位的好辰光,一点小意思,虽是俗物,却是心意。”
丁一摇了摇头,起身出了医馆,牵起马便走;刘铁虽是贪财,此时在丁一面前却也不敢流露出来,当然不会去接那十两黄金,连忙牵马赶过去,紧紧跟在丁一的身后,离这济民堂远去了。
看着丁一牵了四蹄踏雪而去,廖大妹气得俏脸含霜,跺了跺脚却入内院而去,奔到后园冲那正在修剪残枝的中年美妇赌气地说道:“三姐!我看见一匹难得的好马,怕是乌孙西极马!如何却来坏我的事?十两黄鱼不够,更再给他十两便是!”
那中年美妇直起身子来,把手中花剪交给边上丫环,取了汗巾印去了汗珠,却是对廖大妹笑道:“这马你我当真是买不起的,那是雪夜出城,一人一刀踏遍敌营,寻来的好马,你若要买那来,先去割得三十个鞑子首级摆在面前,方才有讲价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