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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点看不透了。※%”丁一在商船港口的营盘里,坐于院子中对着张玉这般说道。
张玉本就聪慧,又是跟他向来是心有灵犀,向来往往一个眼神,便已知晓对方要说什么,但这种她却不太明白了。因为无论如何聪明的人,在这个年月,都猜不透丁一所为难、迷茫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个只属于丁一自己的秘密。
“李舜臣那少年,颇有些能耐。”丁一把玩着那只黑釉瓷杯,淡淡地这么说道。
秋风把落叶吹卷起来,有着教人望之不透的迷离。
正因为李舜臣颇有些能耐,所以才教得丁一有着这心头的惆怅。
在李舜臣领着那批俘虏兵,把五座粮仓的军粮搬运而来时,丁一努力地回忆着,就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确定,时间点真的不对,差了近百年,因为从万历那边倒推上来,李舜臣应该是近百年之后才出现的人物。
若是这个少年无功而返,丁一倒是也就不会有什么为难了,天下同名同姓者多,有什么稀奇?偏偏这名叫李舜臣的少年做到了,展现了他过人的军事天份。这就不仅仅是同名同姓那么简单的事了,难道说,原本便有个名叫李舜臣的英才,因为没有机遇,而和杜子腾、陈三这些人一样,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先生,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看不透。”张玉挥手教丫环退下,持壶给丁一斟上了茶水。
“当年王世叔相邀入京,教先生与瓦剌谈马价的时候。先生可看得透么?”
丁一没有回答,他当然看得透。瓦剌就是因为马价被压,达不到强盗的心理底线。才会翻脸开战的嘛,才会有土木堡之难,从去谈马价的时候,丁一就看得通透,只不过,这是他的秘密,他选择了沉默。
但张玉看着他的表情,却摇了摇头:“先生错了,当时纵是先生看清了大势。却总归是看不清已身。”看清大势,是指压下马价,会导致开战,甚至明军会战败;看不清大势,是指丁一不可能估计到,自己能在土木保之役平安无事活下去。
“扬帆万里,先生又看得透么?看得清的,仍旧是大势;看不清的,便是已身。”
丁一听着不禁眉毛一扬。是,他能明知大明必须进入大航海分蛋糕的时代,但的确是看不清自己是否能在这远航之中活下去的。那场海难,如果他死于其中。真的也只能是教人叹息一声,出师未捷身先死。
一切事,不在看不看得透。而是在于,他敢不敢去做。他想不想去做,他当不当去做!
“多谢!”丁一起身。向着张玉拱手说道。
是的,看不透,又如何?
李舜臣的根底,已到汉城的曹吉祥,已经抄了底朝天,李舜臣这名字并不是少年自己起的,而是这少年出生时,家里给起的名字;李舜臣的文采是很不怎么样的,从小到大,他的开蒙老师或是身边好友,都认为他那水平,靠读书晋身,是绝对妄想的事;据说从小打架也是不怎么样,这点和历史上那位李舜臣就有点不一样了,要知道历史上那位,可是中了武举的人物。
而且曹吉祥送回来厚厚的资料上,也说明了这少年从不曾作出什么惊人之语,也不曾有什么发明创造。若说唯一的长处,就是街头混混斗殴之前,往往会找他,给他一点米或肉,教他出些主意。
丁一的脑子清醒过来以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不管这少年是不是他记忆里的人物,只是能供驱使,有丁某人看得上的本事,就足够了。也许历史因为丁一这只蝴蝶,已经开始有了一些他所不能知晓的变动。
“我的足迹,就是历史的车轮。”他在秋风里,缓缓自语。
已不必再执着原来的历史是怎么样了,他已经拥有了书写历史的资格。
一念通,百念通,对于曹吉祥送来文书里提到的另一个问题,原先是让丁一有些犹豫不定的。那就是,李氏朝鲜的国王,希望只是赔钱,或者是把左水营、商船港口这两个水陆码头,划给丁一,而不是租借整个全罗左道。
丁一先前的犹豫,是因为这位国王几年后和明军联手,把建虏打得元气大伤,连建酋都没于此役,所以丁一不得不考虑,自己如果逼迫太过的话,会不会让这事实上对大明有着好处的联手做战,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总不能给自己添堵吧?
但当他想通之后,一切就很简单了,他不必再去理会原本的历史,他有能力书写新的篇章,女真之患,寄望于李氏朝鲜,不如加紧给大明第三师换装、补充弹药、提高训练作战水平,更为实际。
这玩意说来简单,但一般人绝对很难跟丁一这么顿悟,这么坦荡的。
后世有多少人在背后数落上司的无能?觉得是所在单位的决策层无能,方才教得自己一腔才华付之东流?但又有几个人,敢于毅然出走,按着自己的章程,重新开始?
绝对并不多,因为出走就意味着,每月那份固定薪水将不再有,会有很大的忧患,会有未知的茫然,人总是希望捉紧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正如寓言里,长大的大象,已经不会去挣开那条从小锁着它,细细的锁链。
而就算有这决心,不见得就有这能力,失败者更如过江之鲫。
丁一不然,他不单能顿悟,而且有这决心,更有这实力。
“学生代天征狩,至属国朝鲜,国王居然不知前来问候圣躬么?”丁一对着文胖子这么说道,“就这原话,教李氏答话。”想通了之后的丁一,压根就不再去纠缠死鬼李笃的事了,没有必要,或者说,再扯着这事来发难,格调太低了。
而当李氏朝鲜的国王李瑈,在汉城听到曹吉祥这样的诘问时,他脸上尽管还维持着微笑,袍袖里的双手却已捏得骨节发白。曹吉祥对于如何仗势欺人,可真是极为拿手的:“少保命王回话,王孰无对?”
“孤绝无对天朝不敬之意,实乃病痛缠身,还请公公回禀天使,乞怜小王礼数不周之处。”李瑈看上去很真诚,他向来真诚,真诚到前几任的国王,都没料到他会篡位,无论心里如何愤概难平,连腔调都听不出半点颤抖来。
如果被这么一句话就搪塞回去,那曹吉祥也不会专门被丁一派到汉城来。
“对天朝无有不敬,如此说来,王上是对少保心怀不满么?若非天使身份,王上便对大明少保,总督两大都督府,忠国公视若路人?”这是当面构陷了,就算是如他所说,又如何?朝鲜国王,怎么也是属国之君,难道丁一到了朝鲜,还把全州李氏找个由头,杀得几乎灭族,他李瑈身为国王,还得去跪舔么?
偏偏曹吉祥就敢这么问。
而让李瑈更为痛苦的,是他不得不答:“公公!小王岂有如此禽兽不如之心?天日昭昭啊!若非远渡重洋,恨不得能亲聆容城先生教诲,此心日月可鉴!请公公略候,小王明日便启程全州!”
曹吉祥这才冷哼了一声,扔下一句:“王上,好自为之。”方才辞去,嚣张气焰,让在场朝鲜群臣,无不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刚才李瑈一再制止他们,早已有人要跳出来当场训斥曹吉祥失礼了。
“王上,便是钦差,彼纵是代上国天子征狩,也没有知会我朝啊!”左右两班的大臣,就出列来,向李瑈禀奏,“便是知会我朝,也无国君一路迎到全州的道理!”、“真真欺人太甚了!上国名士,便是如此作派么!”
李瑈抬起手,示意臣下肃静:“全罗道左水营节度使,族诛。”他是个有能耐的,当然知道,曹吉祥敢这么嚣张,就是因为左水营不单败,还一败涂地!简直就是送脸上去给人抽,让人抽完还觉得可以接着抽啊。
左水营不是不能败,但至少要给明军造成一点伤亡都好啊,没有,就这么全军皆没,而按各路线报,明军压根连药店采购药物或是延请医生都没有,这就怪不得人家看轻了啊。
“众卿不必介怀,忍耻包羞是男儿,楚霸王一世纵横,不过一败而终。”李瑈至少在群臣面前并没有生气,甚至还安慰着臣子,然后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南原、长兴、顺天、潭阳、砺山、长城、茂州七都护府,尽起精兵,不必在意杀敌,只把丁容城驱赶到全州府城,将其团团围困便好!孤要看看,待得到了全州府城,面对城下军马,丁容城却又有何面目于城头乞饶求救!”
“王上圣明!”
李瑈淡然笑道:“得给容城先生一个教训了,不要以为,建虏在侧,我朝便要任由得他摆布。至于那法术,不打紧的,七大都护府精兵,潜伏于要道之间,一旦发动,必须贴身厮杀,按全州、左水营之战来看,明军是不敢肉搏的,便是再高明的术法,失了血性,又奈之何?汉末黄巾术法如何?还不是一遇堂堂正正军阵便告破灭?安有谁去摆什么阴门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