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出去了三天。

    梁俊发现，自己有些喜欢长安了。

    确切的说，是喜欢上了长安的百姓。

    尤其是西市里的那帮混混们。

    前世历史上的长安是什么样的，梁俊不知道。

    但大炎的长安最为繁华的地方是东市和西市。

    东市靠近太极宫、大明宫和兴庆宫，距离东宫也不远。

    第一天跑出来，梁俊漫无目的的瞎逛，逛着逛着就到了东市。

    因为靠近皇宫，东市周围基本上都是长安权贵们的豪宅大院。

    也正因此东市里的商铺装修的富丽堂皇，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百姓可以去的。

    到东市没多久，就遇到了熟人——梁俊完全不认识的某皇亲国戚。

    这位自称太子皇叔的王爷拉着梁俊嘘寒问暖，虽然热情，却丝毫没有君臣之礼。

    当然，梁俊也不在乎他对自己尊重不尊重。

    毕竟所有人见到自己就下跪，其实也很无聊。

    原本想逛一逛东市的梁俊就被半路杀出来的王爷拉进酒楼之中谈心。

    整个过程，基本上都是热情的王爷说话，梁俊当旁观者。

    实在要说话，说的也是嗯啊没错，还有这样的事，那真是好棒棒。

    诸如此类的敷衍之词。

    聊了半天，梁俊有些不耐烦了，可这位王爷的兴致却还很高涨。

    无可奈何之下，梁俊说要不然咱们去逛一逛青楼吧。

    唬的这位皇叔站起身就告退。

    皇族之中虽然都不把太子当回事，可如果被人知道，自己带着储君逛青楼。

    那他这个王爷算是做到头了。

    赶走了喋喋不休的皇叔，殷诚决定去西市逛一逛。

    毕竟出入东市的都是达官贵人，难保没有类似热情王爷的人认得自己。

    若是碰到，自己虽然不怕，却也麻烦。

    一到了西市，原本有些郁闷的梁俊心情豁然开朗。

    此时的长安，一如前世里长安一样，算得上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城市。

    西市之中，热闹非凡。

    街旁琳琅满目的杂货，堆放在各家铺子之前。

    打着赤膊的江湖艺人，卖力的施展着看家本事，引来围观百姓们的阵阵喝彩。

    偶尔有几个身着异服的胡人，牵着骆驼穿街而过。

    除了一帮缠着讨要糖果的孩童之外，再无其他人注意。

    蒸笼掀开，雾气腾起，包子的香味弥漫开来。

    梁俊贪婪的闭眼深吸，食指大动。

    忽而一声响亮的鸣叫划破长空。

    端着包子的梁俊抬起头来，一只雄鹰从长安城的上空掠过。

    恍惚间，梁俊似乎能从那只雄鹰眼里，看到长安一百零八坊的倒影。

    一天的时间，转眼便过。

    华灯初上，休市的钟声缓缓响起，原本喧闹的街道慢慢的平静下来。

    梁俊坐在路旁的小吃铺外，将一碗豆腐脑吃完，意犹未尽。

    小吃铺说是铺子，其实就是一个临时搭起来的架子。

    一桶豆腐脑，一条长桌，几个简陋的凳子，便成了营生。

    卖豆腐脑的是个老头，个头不高，身材瘦小，花白的胡子笑起来和蔼可亲。

    老头的豆腐脑味道很好，最后的两碗全都下了梁俊的肚子。

    见梁俊吃完，老头走上来，手脚麻利收好了碗筷，笑道：“公子吃好了？”

    出门之前，梁俊便准备好了钱财，在桌上排了四枚铜板道：“老人家，您这豆腐脑确称得上是人间美味。”

    老人家很高兴，一张老脸笑开了花，道：“公子抬爱了，今日里公子来的晚了，只剩下些福根，而且还是老豆腐脑，若是公子得空，明日早市时来，再尝一尝，又是一番风味。”

    说罢，老头探手将桌上的铜板撩起，告了一声罪。

    梁俊笑道：“老丈，这豆腐脑还有新旧之说？”

    老头哈哈一笑，道：“公子，这豆腐脑虽然是小菜，可里面也有些学问。清晨的豆腐脑，与这晚间的豆腐脑虽差别不大，却结实许多。老豆腐脑稍软，老朽这般年纪吃的出差别，像公子这般贵人身强力壮，却是常不出个中味道。”

    见老头说话并不似寻常百姓那般粗鲁，梁俊道：“老人家读过书？”

    老头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老朽哪里有那个福气，只是当年夫子在长安时，常到老朽这儿。托夫子他老人家的福，长安城内的读书人便也都常来光顾，时间长了，老朽也沾了文曲星们的光，上不得台面，让公子见笑了。”

    “夫子？”

    梁俊有些好奇这夫子是何方神圣，听老头言语之中，对其十分的敬重。

    正想发问，便见一群身着官衣的差役走了过来，冲着街道旁边的各家吆喝。

    “休市了，休市了，速速关门，莫要磨蹭。”

    这群人口中说着，脚下不停歇，一路顺着街道而走。

    只是周围的商铺却无动于衷，谁也没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梁俊有些好奇，长安城的执法如此文明么？

    这帮商铺的老板，好似全都不把这些差役放在眼中。

    而那些差役好像也只是走个过场。

    倒是有些古怪。

    收拾好碗筷的老头也坐在一旁，揣着手像是等候什么人。

    “差役都已经来催了，老人家还不回家么？”

    梁俊见德喜和几个侍卫站在远处，不时向自己这边看来。

    从出门的时候，德喜就一直跟着自己，梁俊早就发现了。

    好在德喜未曾上前打扰，只是远远的跟着，梁俊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老头摇头道：“不急，不急。”

    正说着，街头又走来一帮人，摇摇晃晃，显然是喝的有些多了。

    这群人一出现，周边商铺的老板们全都站了起来。

    老头也赶紧起身，从怀里掏出是个大钱揣在手里，看着那群人。

    梁俊来了兴趣，转头看去。

    那帮人身穿粗布麻衣，嘻嘻哈哈，走在最前面的人手里握着一个袋子，脚上的鞋还少了一只，走起路来踉踉跄跄，一副随时都可能倒下的样子。

    这群人来到商铺前，袋子一伸，商铺的老板赶紧往里面放钱。

    整个过程几乎没有任何的言语，动作之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交了钱的商铺老板脸上洋溢着笑容，一边点头哈腰目送这群人离开，一边转身开始关门上板。

    很快，这帮地痞流氓打扮的醉汉来到了老头面前。

    老头早就站在路边等候，不等他们到跟前，迈着步迎上去，将十个铜板放进袋子里。

    口中还道：“五爷好些日子没来老朽这喝豆腐脑了，若是得空，明日里老朽亲自送到五爷府上。”

    那醉汉一摆手道：“不用，五爷这几日不得空，去了哪知道么？”

    老头道：“五爷是做大事的人，去了哪里，小老儿如何得知？”

    那醉汉道：“五爷去了骊山，陪太后他老人家过中秋去了。”

    说着打了一个酒嗝，又道：“五爷说了，中秋那天的例钱不收了。”

    老头笑道：“谢五爷他老人家的赏。”

    醉汉摆了摆手，颤颤悠悠的从怀里拿出三个枚铜板来，递给老头。

    “老丁头，明日一早，我来喝你的豆腐脑，要给我留一份。”

    说罢转头看着身后人道：“你们明日里来不来？”

    众醉汉你扶着我，我扶着你，迷迷糊糊道：“来，来，五爷临走前说了，让咱们替他老人家喝豆腐脑，这几日没来，明日里大家伙一起来，算是把前几日的全都补上。”

    “没错，补上，补上。”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纷纷往兜里摸索。

    个个掏出三枚铜板交给了老头，老头慌忙接过，道：“明日里老朽定当多做一些。”

    众醉汉嘻嘻哈哈的说着，旁边的商铺老板道：“赵四哥，今日里的例钱，你们还收不收了？”

    显然是有些等急了。

    “收，收，五爷的钱，我们敢不要，你敢不交么？”

    一群人说着，又摇摇晃晃走向下一家。

    梁俊看着老头手里的三十多个铜板，笑道：“老人家，这早晨的豆腐脑看来想喝还要提前预定么？”

    老头一边整理行头准备回去，一边道：“公子要喝，明日老朽便给您备着，不需要预定。”

    梁俊又从怀里摸钱，一摸方才发现，自己早晨准备的零钱全都花光了。

    冲着街角的德喜招手，德喜快步走了过来，也不要梁俊吩咐，赶紧从怀里掏出两枚铜板放在桌上。

    梁俊道：“三个钱。”

    老头赶忙道：“两个，两个就够了。”

    说着告了一声罪，将那两个铜板收起，笑道：“他们和公子不同，五爷定的规矩，他们要买街上的东西，照例要多收一个铜板。”

    “哦。”

    梁俊点了点头，起身帮老头将木桶放好，约定好了明日一早再来，便带着德喜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