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场景,其他的官员哪里还有刚刚嚣张的气焰,一个个呆若木鸡,不少人反应过来,口头求饶。
“殿下!”马昌脑子一嗡,失声叫道。
邓正转过头看着他,一脸的鼓励。
周进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拉住马昌厉声道:“姑父!”
看着马昌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再说。
马昌突遭变故,又被周进这一嗓子当头棒喝,慢慢的反应过来。
他能爬到这个位子上,身为凉州二号人物,却只是被常玉排挤,没有罢官丧命,自然也绝非庸才。
只是这电光火石的功夫,整个人豁然开朗,明白了梁俊的心思,呆呆的看着梁俊,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杨威。”梁俊出声制止住了还想杀人的杨威。
杨威收回了刀,刚刚连杀三人,身上全都是鲜血,披头散发,宛如地狱里来的凶魔。
梁俊看着马昌,淡然道:“马别驾,这些官员乃是你所保举,如今出了这种事,你来说说,该怎么办?”
他说着将手中的议罪银扔在地上,哂笑道:“本王这些日子低三下四,求爷爷告奶奶才弄来这点粮食。你手下的这些官倒是有本事的很,轻轻松松就给程经送了这些银子。”
马昌恢复了理智,虽然梁俊的这番话听的他是心惊肉跳,可一旦恢复过来,明白了梁俊的意图,他反而是不怕了。
上前一步将散落在地上的纸张捡起来,路过站在一旁的杨威身边,那刺鼻的血腥味更是激起来他埋藏心中很久的血性。
“吴进。”马昌拿起看着手上议罪银上面的名字,沉声叫道。
话音一落,跪着的官员之中,一个三十多岁身材纤瘦的男子跪着走出来,颤颤抖抖的晃着身子,磕头道:“别驾大人。”
马昌看着他,笑道:“你是安定人,说起来和我还是有些亲戚。我记得十五年前,你来凉州求学,身无分文,脚上穿的鞋子早就破旧的不成样子。”
那叫做吴进的官员听到马昌这样说,想起自己当年求学的日子,恐惧的心中燃起一丝别样的情感,泣不成声道:“当初若不是别驾,吴,吴进就饿死在了凉州城外。别驾的,别驾的大恩大德,吴进,吴进一辈子不敢忘。”
马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着他道:“当年你在我府中住了七日,我曾对你说过不少为官之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高中之后,吏部让你到凉州来上任,我对你说的什么话么?”
吴进听到这番话,已经泣不成声,鼻涕一把泪一把呜咽道:“别驾大人将德贤皇后写给北凉王的话送给学生。”
“你可还记得?”马昌笑着问道,仿佛回到了当年吴进来凉州上任的那天。
自己闲赋在家中,春风得意,二十多岁的吴进意气风发站在自己面前,恭敬而又得意向着自己炫耀着自己取得的成绩。
那年是夏日的一个午后,门外蝉鸣,树荫下初入官场的吴进是那样的有活力。
他向自己一遍又一遍说着自己的想法和要为百姓做什么事。
仿佛一切发生在昨日。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吴进说完,整个人崩溃了一般,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马昌点了点头,喃喃道:“还记得就好,还记得就好。我常听人说,一个人死前若是一直念叨一句话,哪怕喝了孟婆的汤,下辈子也不会忘。”他轻轻的摸了摸吴进的头,道:“吴进啊,我虽然也曾为了目的做过一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可却不敢碰粮仓里的一粒粮食。你若是还把我当做老师,就一直念着这句话。”
吴进听了,哭的更是声嘶力竭,一边哭一边高声道:“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马昌欣慰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孩子,好孩子。”说着转身看着一旁的杨威,恭敬施礼道:“这位壮士,手中兵刃可都借老朽一用。”
杨威抬头看了看梁俊,梁俊轻轻点了点头。
“给。”杨威对马昌倒是没有多少敌意,这家伙倒是没有说错,眼前这官虽然拿出来不少粮食给殿下,可这些粮食全都是他和凉州官员私产,这一点上,让杨威有些佩服。
马昌接过刀来,道了声谢,转身要走,杨威道:“你年老力衰,莫要砍头头颅,我这腰刀虽然锋利,只怕你也砍不下来。若是想给他一个痛快,直接冲着心窝去就行。”
杨威说的话像是教马昌如何杀鸡,马昌可笑一声,走到了吴进面前。
吴进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意识,只是口中机械的念叨:“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马昌点了点头,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手持腰刀,按照杨威所说,直接捅进了吴进的心脏。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欺字说完,吴进一口鲜血吐出,抬头看了看马昌,忽而冲着他露出无比轻松欣喜的笑容。
身子前倾,倒在了马昌的怀里。
死了。
马昌缓缓抽出腰刀,转身恭敬的还给杨威。
“殿下,这些官员贪墨在前,不敬殿下在后,数罪并罚,当为死罪。”
梁俊听到马昌说这话,点了点头,看着邓正道:“邓刺史。”
邓正浑身一激灵,赶紧道:“殿下。”
“马大人已经表态了,你的意思呢?”
邓正听到梁俊称呼马昌马大人,叫自己邓刺史,知道这是要敲打自己,同时要把马昌扶持起来。
赶紧道:“卑职认为,这帮人上愧对殿下,下无颜面对百姓,该杀!”
最后两个字该杀几乎是咬着牙说出。
邓正明白,若是不杀这些人,邓正还有机会把他们收买到自己麾下,马昌就算天大的本事,也慢慢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若是杀了这些人,马昌虽然没有了根据,却得到了太子梁俊重新的认可。
自己除了雍州刺史这个名头,和马昌相比再无任何优势,想要在凉州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那就是咬着牙把梁俊的雍州新政彻彻底底的落实下去。
“好,邓大人深明大义,雍州交给你,我在长安也能睡踏实了。”梁俊微微一笑。
邓正听到邓大人三个字,舒了一口气,知道过关了,道:“殿下谬赞,卑职惶恐。”
“惶恐就不必了。”梁俊摆了摆手,看着杨威道:“杨威,把你的腰刀借给邓大人一用。”
邓正一听,浑身一颤,他娘的,太子居然玩这一出。
梁俊看着邓正这幅面孔,心中冷笑道:“上了老子的船,就死了下船的心吧。这雍州刺史一职,老子回到长安不知道得付出多大的代价才能给你换来。不绝了你的后路,万一哪天你又抱上其他人的大腿怎么办?”
邓正自然知道,自己一旦杀了这帮子官,就是彻底上了太子的船。太子活的好自己就活的滋润,太子若是倒台,自己肯定比他还惨。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邓正一咬牙,接过杨威的刀,快不上前把距离自己最近的官员杀了。
连杀这些人,周围的灾民纷纷叫好。
“杨威、黑胡子,将剩下的贪官污吏全都枭首挂在凉州四门上,让他们的接任者好好看看,敢在雍州抢百姓一粒粮食,这就是下场!”
杨威黑胡子等人听了,应声而出,一个个兴奋无比,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咔咔咔,人头像是西瓜大丰收一样,咕噜噜乱跑。
“马别驾,这重新选人押送粮食之事就交给你了,若有差池,我拿你是问。”梁俊看着马昌高声叫道,而后勒马转身,冲着梁定昌道:“梁定昌,启程回长安!”
“是!”
“恭送太子殿下!”周围的灾民一个个热泪盈眶,齐齐的跪倒在地,目送梁俊回长安。
直到梁俊的太子依仗消失在官道之上,灾民们仍然不愿起身,不少人跪着冲着梁俊消失的方向爬去,哭的声嘶力竭,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