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昌?”梁老三挺住想要写字的动作,有些狐疑的看着沈云。
沈云欠身道:“马昌乃是凉州长史,常玉死后,一直是他代为行事刺史之权。只是不知那凉州司马邓正如何攀附上太子,最后太子离开凉州,反而让邓正任命雍州刺史。”
他说的不急不缓,为梁老三接下来的话铺好了路。
“太子杀的那帮官员,是谁的门下?”
梁老三一听沈云说起这事,刚刚好转的心情又低沉下来。
所谓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程经推行的议罪银政策,乃是为了梁三赚钱的。
各地官员缴纳的议罪银全都进了内务府,这笔钱一部分当做了珍宝斋的扩大经营的启动资金。
一部分被梁三爷运往了幽州。
正是有了这笔救命钱,梁三爷才有信心继续在长安里等待幽州的建设。
不管于公于私来说,雍州的官员给自己交了这笔钱,哪怕罪该万死。
也得经过皇帝的同意,至少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可梁俊直接将他们斩杀,这让其他官员怎么看?
交了议罪银也是死,不叫议罪银还是死,谁还会把钱交给自己?
梁俊擅杀雍州官员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长安,梁老三就已经能察觉到这两天议罪银的进项在降低。
虽然有各种的原因,但梁俊的事也有重要的影响。
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现在不能动梁俊,梁老三非得把他千刀万剐,方能泄心头之恨。
沈云见梁老三脸色阴沉,轻声道:“回陛下,其中带头的还想是马昌的学生,听说那学生还是马昌当着梁俊的亲手杀的。”
“太子倒是好手段。”梁老三一听,不屑的一哼,抬起笔来,道:“那就让马昌做这个雍州刺史吧。”
沈云恭维道:“陛下圣明。”
“沈爱卿,以后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不必饶圈子。”
梁老三一边写一边看似随意的说道。
沈云这种套路自己很清楚,程经就喜欢这样对自己。
自己问他对于一件事有什么看法和主意的时候,他从来就不会直接说心里的想法。
反而旁敲侧击饶很多弯子,引着自己把主意说出来,最后再夸自己圣明。
好像这种圣明的决定是梁老三自己想出来的一样。
沈云恭敬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梁老三,心里对程经佩服万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梁老三虽然知道沈云玩的小把戏,嘴上让他不用绕弯子,但脸上受用的表情却是骗不了人的。
“爱卿接着往下说,这第二点是什么。”
梁老三笔走龙蛇,写的不急不缓。
沈云上前撩起衣袖,为其研墨,道:“这第二点就在于兵权,刚刚陛下也说,想要施行新政,无非是要三权集一身方可令行无阻。而这三权之中,最重要的则是兵权,没有兵权,太子就算有再多的钱,也只不过是三岁顽童抱着黄金过闹市。”
梁老三认真的写着字,沈云研好墨,站在一旁,道:“而太子的兵权则来自雍州的魏家,据臣了解,这魏家原来是皇室宗亲。其祖乃是德贤皇后三子,后被封为北凉王。只是这王爵之位不能世袭,魏家对此耿耿于怀,一心想要朝廷恢复其北凉王的爵位。”
梁老三放下毛笔,站直了身子,欣赏着自己的墨迹,甚为满意。
“此时我也知晓,这些年来魏家因为这事,逢年过节没少往朝堂上这帮大臣们家里送银子。”
梁老三转身走到一旁,一边走一边道:“魏家支持太子,无非是为了希望太子能够帮他恢复北凉王的封号。”
沈云跟在其身后,半恭着身子,道:“陛下所言极是,因此臣以为,既然魏家想要这北凉王的封号,与其让太子给他,不如陛下一并赐了。”
梁老三坐在椅子上,沈云赶紧上前将垫背扶好,接着道:“一来可以让魏家知道,太子能给他的,陛下也能给,甚至给的更多。二来也让魏家无须有求于太子,势必会削弱魏家对太子的支持。”
梁老三点了点头,道:“马昌为雍州刺史,这是要断太子在雍州官场的根基。赐魏家北凉王封号这是断太子在雍州的兵权,那这第三件事,沈爱卿想必就是要断太子的财权了。”
“陛下英明。”沈云赶忙点头,道:“此事想必陛下心里早就有了计较,臣孟浪了。”
“哎。”梁老三摆了摆手,道:“沈爱卿不必拘束,这前两件事,朕倒是想过,可这第三件事,你若不提,朕还真没有想过如何断太子的财权。毕竟太子与你均是来自后世王朝,爱卿之前也说,你们所处的时代,想要在这个世界赚钱易如反掌。”
沈云笑道:“陛下,在我们那个时代,有这么一句话,叫做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嗯?此话怎么讲?”梁老三饶有兴趣的看着沈云。
他之所以能接受沈云,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每次和沈云说话,沈云都能带给自己一些新奇的东西。
“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一句俗语,太子在雍州做的这些,银行股票彩票,看起来可以能够为他带来很大的利益。但实际上,在炎朝想要靠着这三样盈利,目前来说还不可能。”
沈云侃侃而谈,面带自信,超越时代的眼界给他带来的碾压感,就算是皇帝也难以阻挡。
“这也是微臣为什么要选择做珍宝斋的原因,简单容易,前期投资资金少,收益大,风险几乎没有。就微臣目前所了解的情况,太子所谓的交通银行只有一个空壳子,还不能正常的运营,彩票虽然为他带来的不少收益,但运营彩票的人工成本极其昂贵。”
梁老三点了点头,这种公开赌博的形式面对的是三教九流。
赌场之上无父子这话梁老三还是知道的。
彩票只是刚刚出现,一旦时间长了,肯定有不少人想法设法的要去钻空子,甚至有人久买不中,必然心生怨气。
到时候都不需要外界挑拨,梁俊这个摊子自己就支撑不下去了。
至于那个什么股票,梁老三虽然不懂,但经过程经的分析,这玩意也不靠谱。
没有沈云口中所谓的公司法,股票就是无根之木,想要开花结果,实乃是无稽之谈。
其实在这一点上,沈云就是吃了前世身为宅男的亏,程经虽然当了一辈子大清朝财政的家,毕竟还是受时代格局所限。
因此俩人知道梁俊新政后的措施后才得出这种结论。
银行和彩票,确实如他二人所猜测那般,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
股票在雍州更是连开始都没开始。
这就让长安城里所有关注雍州事件的人得出了梁俊只不过是为了新政而把前世的模式强行搬到炎朝来。
可在梁俊心里,银行和彩票哪怕最后没有弄出来,也无所谓,毕竟赚钱的路子很多,这俩只不过是锦上添花。
股票,却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搞出来的东西。
整个大炎朝,这么多穿越者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出身和特长。
就好比沈云,一届宅男,只因为看文入了迷,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穿越,发疯一样研究肥皂玻璃等等这些玩意是怎么造的。
而梁俊的出身是什么?以卧底身份进了亚丁湾海盗圈,最后还跻身进入了海盗圈的最高层,海盗王俱乐部。
所谓干一行,爱一行,既然投身海盗这个行业了,梁俊怎么可能不会深入研究海盗史?
了解海盗史其实就是了解世界航海史。
如果沈云也了过前世的世界航海史,他就会发现,梁俊创建股票背后的野心有多么的大。
前世第一个发行股票的公司,总部设在荷兰阿姆斯特丹。
这家公司叫做东印度公司。
发行股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筹集让冒险家驾驶船出海贸易的资金。
而在梁俊这位海盗王的意识里,股票就是为了打劫出生的,就是为了让海盗们通过贸易通过n炮掠夺他国之资源,供养己国民众的。
在梁俊翻看的航海史中记忆犹新的片段就是,当时在荷兰发行股票的时候,市长家的女佣都为之疯狂,拿出自己的钱来购买股票,以助资本家们出海掠夺,为自己带来丰厚的回报。
炎朝的百姓可能民智没有开化,可能畏惧皇权,可能不敢n,可能胆小怕事,顽固迂腐。
这些的可能,会给梁俊施行真正的新政带来无情无尽的阻力。
改变这一现状,让民智开化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教育。
但教育是需要成本的,是需要时间的。
梁俊可以修建一所学校,两所学校,但是他不能为天下人修建足够多的学校。
民智的开化,也不是说梁俊建设好学校之后,所有人的智力就1了。
这中间需要一代又一代的改变。
这些梁俊都没有任何办法在段时间内解决,但他却又办法加快这个改变的时间。
那就是股票。
只要丝绸之路重开,只要自己的交通银行被人所熟知。
哪怕没人来存钱,哪怕长安城这帮人给自己捣乱,哪怕丝绸之路上的收益全都分了。
只要交通银行能够顺利发行股票,只要雍州的人体会到股票带给他们的利益。
梁俊就有信心带着雍州百姓这星星之火,冲着整个腐朽的炎朝,冲着群英汇聚的长安城发出来自最底层的怒吼。
在沈云和长安城这帮穿越者同行们心中,虽然对梁俊前世做什么的并不清楚,但他们通过这半年来梁俊做的每一件事,得出了一个结论。
论武力,梁俊不是穿越者中的顶尖。
论智谋,梁俊不是穿越者中的翘楚。
论魅力,梁俊不是穿越者中的魁首。
论城府,梁俊不是穿越者中的老大。
几乎没有任何一项,梁俊可以让他们刮目相看。
雍州的事处理得虽然不错,但在所有人的眼中,包括大黄子梁锦、四皇子梁济、六皇子梁羽、七皇子梁植。
他们都认为,如果是自己是太子,处理的会比梁俊好上一千倍。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前世东方世界的沦陷,内因在自己的闭关锁国,外因是西方世界的航海史。
而西方世界的航海史则是一本裸的海盗史。
股票,这个为西方海盗插上翅膀的利刃,打一出生,其骨子里就刻下了掠夺的基因。
而梁俊,是所有穿越者中,打劫的顶尖,海盗的翘楚,山贼的魁首,绿林的老大。
但,沈云和梁老三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梁老三更是在沈云的怂恿下,写下了赐封霍家商行为皇家商行的旨意。
还在为斩断了梁俊财权沾沾自喜。
殊不知,此时的梁俊早已出了长安城。
披星戴月奔着庆寿寺而去。
踏出长安城的那一刻,梁俊勒马回看,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资本这头猛兽,就让他为了新华夏的诞生,先趟出一条血路吧。
但梁俊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大本营内,一只雪白的信鸽腾空而起,从新丰城外的一片隐秘树林中飞往大明宫内。
犹如离开长安的梁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