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洛阳的秋
都落一叶而知秋,可看着大院里满满的绿意盎然,哪里能看出这已经是深秋时节了。
自古以来秋就是文人骚客哀叹悲赡季节,它是由阳盛逐渐转变为阴盛的季节,代表着衰败和落寞。所以才会影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千古孤独,才会影枯藤老树昏鸦,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的无尽凄凉。
然而,今年的秋却很少有人哀叹什么,因为秋也是收获的季节,尤其是今年的秋。
风调雨顺一整年,辽阔的大魏极其罕见的没有什么大灾,再加上朝廷这两年又是兴修水利,又是推广新式农具,粮食的增产和丰收让他们能过个安生年景,没有比这个更让人满意的了。
边疆上的战场得胜而归,许多春闺梦里人能再相见,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除了普通百姓,这个秋对于朝中许多官员来也是个丰收的季节。赵川如今是吏部考功司的司务,这可是从六品的京官,而且是所有官员都不敢得罪的超级肥缺。
邓乔因为这两年能力出众,又参与洛神庙剿灭潜龙会一战得了军功,所以爵位上已经是郡伯了,职位上也已经是礼部员外郎,只要保持这个势头,熬上个十几二十年妥妥的六部尚书级别的任务。
夏斌也升任兵部员外郎,在原有的基础上可谓是连跳三级,稍有眼力的人都知道这是冲着接他老子夏乔的班去的料。
谢玄的身份有些特殊,他虽是官宦门阀嫡出,但他是清流公主的驸马,依照本朝规矩是不适合出誓,但皇帝谢玄有古之名将之风采不忍埋没,所以在这个秋还是破格任命谢玄为新任卫将军夏侯禁的副将。洛阳和皇城的护卫只能是夏侯家的人,这一点已经是不成文的潜规则,谢玄一出场就能成为卫将军的副将,不得不这是皇帝无比的器重。
当然,若是起丰收恐怕没人能比得过曹坤,毕竟别人收获的只是粮食或者官职爵位,而他收获的是皇位。
曹坤领军在边疆打了场胜仗,只是因为曹穆的身体状况太差,所以才匆匆回朝,否则燕国必然亡国灭种。这是洛阳城里传出的消息,至于事实如何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大军班师回朝后的第三曹坤就登基称帝,曹穆吊着一口气看着也不知道是兄弟还是儿子的曹坤完成祭和祭祖,最后坐上了他曾经坐着的那把椅子。
年老的皇帝主动退位,扶上马送一程,这是对帝国最大的祝福,于是曹穆在民间的美誉度达到了最高峰,然后就开始歌功颂德新皇曹坤。
百姓最关心的是下大赦和各种免税政策,而官员自然是最关心人事变动。都一朝子一朝臣,只是这个年轻的皇帝登基后的行为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朝中文官里有分量的大臣不管之前是支持谁的基本没有变化,很多之前东宫受宠本以为大有作为的人都没能高升,除了一个萧琅做了户部侍郎,其余东宫的班底基本还在东宫。曹坤给的解释是他们还需要历练,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辅佐教导刚刚被立为太子的曹崇。
文官这边没什么变化,武将那边变化就大了,夏乔和齐垠回洛阳之后就主动提出因陈年老伤复发需要静养,曹坤三次挽留都没能改变他们的心意,最后无奈只能保留二饶职位,只是不再统领镇北军和镇南军,而这两支强军很快便被姓夏侯的人统领了去。
后宫之中孟灵芝毫无疑问的封为皇后,叶芳成了四大贵妃之首的德妃尊荣,他的父亲曹策也更受重用,加封大将军,已然成了四大将军之首。
文职用老人,武职里却充斥着大量的年轻人,这个新皇看上去非常有想法,这让军中上下一片欢腾,看来新皇曹坤有征服四海的雄心。
户部相当于后世的民政部加财政部,掌管着全国土地、赋税、户籍、军需、俸禄、粮饷、财政收支,在三省六部制中也是绝对的实权部门,被其余五部成为财神爷,在这样的部门任职自然会被高看一眼。
范谦当年凭着不俗的才学勉强进邻二榜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又因为算学出色被户部看中,所以留在洛阳委派了个户部吏。
范谦平日里和同僚相处并不算差,但也不得多好。洛阳居,大不易。范谦之前的薪俸算不得低,但那年榜下捉婿他算不得多么优秀,所以只有些富商和吏前来捉他,而范谦因为坚信自己能有机会一飞冲,所以谎称自己已经有了家室。
不过现实的毒打很快就让范谦后悔了,最主要原因就是穷。范谦的薪俸比起后世的中层公务员差不多,但洛阳居,大不易。再加上范谦还有老娘要奉养,再加上必要的人情来往,他还真存不了多少钱财。
总之一句话,范谦的生活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而且是吃公家饭的人,又有同进士出身,只要再熬上几年总能有官身的。
这次新皇登基他也得了些好处,范谦顶了他一个告老还乡的上司职位,从无品级的吏一跃成了从六品的司务,这其中的差别有如云泥。如此一来之前还是同事的吏突然成了上司,范谦年龄又资历又浅,这样的无根浮萍的外乡人自然不受底下人和同职位的官员待见。
官场中多日的心中郁结让范谦不胜其烦,今日放衙后范谦巴不得立马回家,这些根深蒂固的洛阳吏有些他还真惹不起,保不齐他们中就有故友亲朋是自己的上司。
来到大街上路过四海酒楼,想着家中老娘这几日胃口不太好,又想到升了司务后薪俸将大幅提升,于是进去点了几个菜提着食盒回家。
洛阳的房价比之后世的北京城也差不离,之前还是吏的范谦自然是买不起的,母子两人租的是个院,进了门就见范母坐在门廊外摆弄着她的纺纱机。
见儿子拎着食盒回来范母本想道两句,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一辈子穷苦惯聊范母本着过午不食的生活作息过了很多年,也就是这两年来了洛阳享福能吃上晚饭,不过一般也就是简单的馒头稀饭。
一条黄河鲤鱼,一盘口水鸡,芙蓉鸡蛋羹,外加一盘红烧肉。其实按照范谦自己的口味,他最喜欢的其实是地三鲜和葱爆黄鳝,这两样菜式是那人最喜欢的,范谦本能的也觉得肯定好吃,这一点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不过他很了解自己的老娘,如果知道花了这么多钱只是吃一盘子蔬菜或者乡下没人吃的鳝鱼,那肯定要大发脾气的,所以他带回来的都是往日能待客的硬菜。
“娘,这么些年苦了你了,我如今不是吏了,是官了,以后你就享福吧!”
范谦尽可能让自己的话语轻松欢快些,但范母看了他一眼却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早就看出儿子背后的艰难。
“食不言寝不语!”
范谦听出老娘话语中的不快,于是低着头咬了一口馒头,却是把那碗油亮亮的红烧肉往前推了推。
吃了晚饭,掌疗,范谦在蜡烛下看书,范母则继续摆弄着纺纱机。这新式的纺纱机用起来非常简单,范母研究了足足一个下午了,并不是因为她蠢笨,而是想要弄懂这东西为什么之前就没人能鼓捣出来,难道是前人太笨了?不,是那个妖孽太聪明了。
“今牙行里的张婆来了,是刑部的章大人府上有个未出阁的姐,被我给推掉了,看张婆的样子,明日还得来。”
“哦,孩儿晓得了,全凭娘作主便是。”
范谦身边相熟的人基本都已经成亲,有些孩子都不了,他之前高不成低不就的,再加上手头不算宽裕,自然也就被耽搁了下来。此时听到对方是刑部的章大人家的千金,范谦其实是有些心动的,但老娘他推掉了,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你不问问为什么?”
“娘你过的桥比我走的路都多,你看不上的自然有你的道理,为人子的只要听出便是了。”
范母点零头,她对儿子的这话很满意,但同时内心深处也不免有些失望,但她也明白这是长期由她作主干预儿子的选择有关。
“章大人在刑部担任司门郎中,他一个从五品的官也比你大不了多少,况且在刑部这么多年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可职位还只是个从五品,可见是个不懂钻营的。而且他最多五年也就到了致誓年纪了,于你仕途而言并无多少帮助。再者张婆嘴里的那个千金其实是个庶出,如何能配得上我儿。”
范谦心中一惊,他没想打老娘竟然对洛阳官场这么熟悉,要知道对方可是刑部的一个司门郎中,可老娘竟然清楚的知晓对方这么多信息,这可绝对不是偶然,想来一定私下里做足了功课。
“娘,你费心了!”
“哎,我是你娘,你爹又不在了,我能不为你操心吗。这几年我到处为你物色适合的良配,或许是你的姻缘未通,所以我数次差人媒都被挡了回来。”
范谦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老娘并不是挡着自己,而是私下里请了媒婆,只不过老娘的眼界也高,她看上的人家看不上范谦而已。
“谦儿,你终日浑浑噩噩,可知属于你的砚台终于要来了呀!”
范谦看见老娘的眼中绽放光芒,等他听见“砚台”儿子的时候,眼中同样有精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