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赵川之死
热闹的锣鼓吹吹打打,范谦领着仪仗队穿街过巷进了沈府。
杨度半个月前来了一趟沈府,然后当日就传出消息沈氏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下子洛阳城的街头巷尾可就热闹了,之前谁都没有想到一出癞蛤蟆想吃鹅肉的戏码竟然真的成真了。
不过很快各种消息传来,首先是范谦在升迁司务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又升任为翰林待诏。
本朝的翰林待诏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员,但却比许多四品甚至三品的官员更显耀,因为翰林待诏是子近臣。
翰林待诏的主要工作是帮着皇帝找书,管理皇家典籍,给皇帝整理奏章,以及书写诏书等一些皇帝身边的杂务。可谁都知道离皇帝越近,那权利就越大,同时也越是危险。可人们总会下意识的忽略危险,眼中看到的都是荣耀和权利。
除了职位,曹坤还赏赐了范谦一栋崭新起的宅子,那里以前住的是礼部尚书吴征的宅邸,而知情人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氏自然也看到了权利,他们已经够富贵的了,想要从顶级二等世家变成一等世家,自然需要范谦这样的子近臣相助,所以对于这门亲事很是满意。
范谦请了很多朝中官员,他们也很给面子早早就来了沈府,身份高的也派了府中重要管事带着礼品来了。所有的一切让范母乐得合不拢嘴,儿子终有出头日,她操劳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盼头。
这场婚事本该是完美的,只是可惜范谦没能找到合适的傧相,这在世子文人间是关乎脸面的。
年龄相仿的人里,要么地位品阶不够,要么范谦请不来。最后范谦不得不请了庐阳书院的同窗里在洛阳做些吏的来应付一下,只是最适合的人选吏部考功司赵川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了,这让范谦颇为不满。
看着范谦把新娘子接走,沈富站在府门口有些失落,他身旁站着的发妻不禁哭出了声来,沈富知道这不是哭嫁,而是真的在哭,伤心的那种。
“念儿这么好的一个丫头,真是委屈她了!”
没错,这场婚礼在沈氏看来是委屈的。范谦一个寒门子弟能有多少见识,他见过最豪华的婚礼就是袁烜的,但袁烜娶的一个是公主,另一个是一等门阀世家的嫡出千金,再加上袁烜本身就是巨富之家,他范谦自然是没得比。可他自认这场婚礼是风光无限的,不过沈氏看来多少有些寒酸。
“范谦如今贵为翰林待诏,去他府上参加婚姻的据不少,但很少有人愿意来做傧相,世家王孙里并非没有合适的人选,但他们一个个都精明的很,在陛下没有动手前,在范谦没有展现能力之前,他们根本不愿意站队。”
“依着我根本就不该把念儿许配给他,真要是斗起来陛下自然是不怕的,谁知道会不会迁怒范谦和我沈家。”
沈府听到发妻的唠叨就心生烦躁,他有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沈氏和袁烜早就结下梁子,而且这桩婚姻是陛下想要看到的结果,谁能抵抗的了。再加上范谦如今的身份特殊,沈氏也有搏一搏的心思,筹码只是一个女子,这在沈氏看来值得。但这一切沈富是不会和发妻解释的。
“妇人之见!”
沈富一甩袖子进了府,他需要回去好好想想,他的心神总是不安,而且隐隐觉得和这个新姑爷有关。
且范谦这边骑着高头大马接着新娘子一路威风凛凛的往家里走,等到迎亲队伍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却是见到一人。
赵川是个实诚君子,如同一汪清泉般的纯粹干净,这一点袁烜从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确定了。他心地善良没有什么心机,平生所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科举,好好做官,然后年龄大了就学着他爷爷回乡教书,这一生就这么顺顺当当的过去也就足愿了。
然而他的身边有太多惊才绝艳之辈,其中以他的师叔为最,可即便如此赵川依旧按照自己的人生规划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不疾不徐。
这些年他并不是没有资源,不管是家族的财力还是爷爷的人脉,甚至是袁烜手里的权柄,只要他开口,所有的一切都会为他所用,但他没有,他一直秉持的是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而且在吏部做的他很踏实,这就足够了。
朋友方面,他和范谦一样并不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合肥期间认识的。但和范谦不同的是,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是值得托付身家的交情。
和范谦之间除了同乡外加同窗之外,两人来往的也很频繁,但最近范谦所作所为却让赵川大失所望。
赵川是君子,但绝不是傻子,他自然知道曹坤和袁烜之间已经没了往日的君臣和谐。两人今后会如何范谦不得而知,他也自问没有能力参与,一边是自己的君王,一边是自己的师叔,他唯有两不相帮。若是今后被袁烜牵累也是命,这也是他爷爷的心思。
但他万万没想到范谦竟然为了荣华富贵要攀附师叔的仇家,还要帮着皇帝对付师叔,这让赵川彻底失望了。面对好友做傧相的邀请,赵川找了个理由拒绝了,但他越想越觉得不应该谎骗范谦,他不来给他做傧相并非公务繁忙,而是因为他失望,他愤怒,他不想。
所以赵川来了。
“赵川,你终于来了,快快随我进府,你今可要多喝几杯!”
赵川的爷爷赵琦是文坛宗师,是翰林学士,是整个江南世子文人里执牛耳般的人物,而且家中豪富无比。这样的赵川需要范谦交结,只要赵家能支持他范谦,那等于整个江南士子集团都会是他未来的臂助。所以见到赵川的那一刻范谦就翻身下马,这样也算是他表达自己的善意了。
然而赵川并没有接收这份“善意”,见范谦过来他下意识的退了几步,无形之中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范谦,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朋友,可是为什么?”
赵川的脸色很冷,问出的话也很生硬。
“什么为什么?”
范谦虽然是人,但此时还是只能装傻。
“师叔授你学问,又拿你当朋友对待,可你为什么如此对他?”
赵川的声音越来越大,但还是强压着怒意,今是范谦的大喜日子,他来质问已经自认为很过分了,所以也没想让范谦难堪。
“赵川,你不是我,所以你永远不懂我的感受,袁夫子待我如何,我如何待袁夫子你此刻无需多问,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解释。今是我大喜的日子,我若是还拿我当朋友就不要为难我。”
范谦有心服软,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想堕了名声,所以问了平日里最有把握的一个问题,他知道赵川是君子,这就是所谓的“君子可欺之以方”!
然而范谦这次失算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赵川造成怎样的冲击,也不明白赵川心中的失望和愤怒。
赵川见范谦依旧不以为意,他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想着曾经一同赶考,一同研习文章,一共为梦想而奋斗的时光,赵川的心中怅然若失,然后终于下定决心。
伸手入怀,一柄精巧的匕首出现在赵川的手里,匕首闪着寒光一看就锋利无比,范谦本就心虚,此刻见赵川拿出刀子心下大骇不鼓辩解,掉头仓皇而逃,嘴里不忘高喊“赵川疯了,赵川疯了”。
迎亲的队伍一阵慌乱,范谦顾不得新年就要往家门跑,甚至不鼓回头看上一眼。
眼见范谦如此不堪,赵川心中更加痛苦,于是下手更加坚决。
赵川先是觉得腹部有些冷,接着就是钻心的痛,低头一看,一支精铁打造的弩箭插入腹部,鲜血如注染红了他洁白的文士袍。
赵川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身体有些踉跄,眼看就要站不稳倒下的时候一个长相普通的汉子快步过来扶着他,一脸慌张的看着赵川。人群里也起了搏杀,而且看样子人数还不算少。
范府门口一片大乱,迎亲的和送亲的四散而逃,新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轿子,看热闹抢喜糖的路人高声尖叫,伴随着孩童的啼哭,场面瞬间失控。
这汉子赵川不认识,但好像曾经在师叔家里见过一面。
“赵公子你撑住,人这就带你去济安堂,前面有马车,很快就到的。”
霍松此刻真是怕了,这个赵公子是门主在洛阳最在意的几个人之一,所以今日他亲自跟着,但没想一向温润如玉的赵公子竟然动炼,更没想到暗中保护范谦的家伙今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下杀手。
霍松不敢想象如果赵川出了事会怎样,他是真没面目回山门见门主了,所以此刻他最重要的是送赵川去济安堂抢救,至于下杀手的人总能找到的,如果找不到就找他们的主子,这个不用找就知道是谁。
“等…等一下!”
赵川一边话一边咳血,他整个人斜靠在霍松的身上,左手艰难的撩起袍服前摆,握刀的右手颤抖着向下划去。
霍松终于知道赵川要做什么了,同时也知道赵川做这个动作额外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可这个平日里毫不起眼的赵公子此刻却是那么坚定强硬。
赵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一块带血的布片朝着范府大门方向丢去,他想做的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范谦,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赵某于你割袍断义,今后莫要我们之间有什么情义……”
完最后一句话,赵川手里的刀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