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王羲之南下借粮
王羲之作为土生土长的北方人,他习惯了干燥的气候,突然来了这阴雨连绵的南方当真有些不适应。好在身上的羊毛大氅很是保暖,否则这南方的倒春寒非得让他吃尽苦头。
这次奉了皇命来了南边让王羲之心里感慨万千,谁能想到五年前的一场兵变竟然让一个偌大的帝国一分为二,昔日同朝为官的那些袍泽突然就变成列国的将领。
透过船窗看向烟波浩渺的江水,王羲之不禁想起上一次来金陵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虽然时间有些久远,但当时发生的一切如今想来依旧恍如昨日。他还清晰的记得袁烜第一次见到那个惊才绝艳的袁烜,现在想来那当真是智多近乎妖,正是应了那句“欲乱,必出妖孽!”如今下乱局已定,导火索可不就是那个妖孽吗!
一想起袁烜,王羲之就不得不记得那场杀红了玄武湖的大战,记起郭璞神乎其神的占卜之术。当然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他最宠爱的次之王凝之被袁烜用计所杀,而等他王氏发现这一切的时候袁烜气候已成,他王氏也只能谋求利益而已。一念及此王羲之的拳头就捏的发白,可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张开,他知道儿子的那个仇永远都没有机会再报了,当年不行,如今更加不可能了。
“大人,船就要靠岸了!”
侍卫的禀告声把王羲之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现实,抬眼望去,浓雾中不远处人影绰绰,但依稀可见有迎接所用的仪仗旗,就是不知道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人。
“前方船上可是王世兄?”
王羲之听到声音就知道迎接自己的是什么人了,当下也出了船舱站到船头张望。
“可是安石吾弟来了?”
岸上传来爽朗的笑声,显然是听到老友声音的谢安也激动了。很快船靠了岸,王羲之和谢安这两个当代最大的两个世家门阀家主时隔五年终于再次见面了。
不管是虚情还是假意,也不管是真情还是实意,这两人就在这长江边上抱头痛哭了一番,做足了兄弟情深的样子,凭借他二人在文坛的地位,想来用不了半个月这一幕就能被传扬到华夏各地。
因为都是武将职衔在身,所以谢安亲自牵着王羲之的手扶上马,然后两人在侍卫和仪仗的陪同下向着南魏皇宫而去!
金陵本就是大魏在南方最重要的城市,本是作为陪都来建的,宫殿也是不缺,很自然的就成了南魏的都城。
南魏的开国皇帝是个今年才五岁的娃娃曹勉,年号“承德”,意为继承曹穆“德”正统之意。江南士族认同曹穆的临终遗诏,所以也承认曹勉的正统身份。不过因为承德皇帝曹勉年龄太,所以由他的母亲前清流公主刘晗珊垂帘听政,刘晗珊的封号也从清流公主变成了“清流圣后”。
除了圣后垂帘听政之外,南魏还有三名顾命大臣,分别是齐垠、夏乔和金陵本地的官员代表张文君。张文君是金陵本地人,要起来他的仕途也算是奇葩,勤勤勉勉好不容易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可不等他大展宏图报效曹穆,结果他远在金陵的老父病逝了,作为孝子他只能挂职回乡丁忧,可等他三年丁忧期满的前几个月,他的母亲又跟着病逝了。没办法,张文君只能继续在家丁忧,这一来一回就是六年光阴。等到终于期满等待朝廷招用的时候,先帝曹穆驾崩了,张文君的老家金陵成了南魏的都城,他也莫名其妙的成了南魏的中书令,而且还是顾命大臣,只不过下令征召的成了承德皇帝和清流圣后。
对于张文君来,能在家乡父老面前执掌一朝中书,这份荣耀他如何能拒绝,再南方士族都认可承德皇帝的身份,虽然知道圣后是看重他金陵士族的身份,但这也不影响张文君的忠君报国之心。
就这样凭借张文君为首的南方士族治理政务,又有齐垠和夏乔两元大将整顿军务,南魏朝廷终于稳定下来,而且在谢氏和刘氏以及清流宫庞大的人脉和财力的支持下迅速的发展起来。当然这其中山门出了多少力,袁烜出了多少谋划就不是常人所能知晓的了。
自大魏一分为二的这五年以来,南方年年丰收未遇灾,再加上圣后大力发展南方商业和手工业,又有工部下辖的司农司改革农业,五年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充斥这南方的市场,南方的经济更是进入高速发展的阶段。
如果农业和商业的进步还在北魏朝廷的预料之中,那南方的冶铁和矿业也发展迅猛就脱离他们的想象了,毕竟南方那些突然被发现的矿藏是如何被短时间内发现的,南魏又哪来那么多优秀的工匠?不知道的人永远想不通,而知道的人根本就不用想。
“五年来清河谢氏已然成了皇族了,我琅琊王氏却是每况愈下了,哎,真是造化弄人呀!”
走进皇宫的路上王羲之无奈摇头叹息,他这话固然是想要谢安接过话头,但内心深处却也当真有此感慨。
“王兄言过了。当朝子虽有我谢氏血脉,却同样是曹氏后裔,如今更是代表曹氏称帝,我谢氏在朝中身份敏感,故而在朝为官者寥寥无几,哪怕是陛下的生父也从不在朝中现身,谢氏的后辈子侄也从不敢像是之前在琅琊那般行事了。”
谢安虽然的好像很委屈,可惜王羲之不知道什么叫做凡尔赛,要不然一定会喷谢安一脸,这老子太能炫耀了。
谢氏身份敏感不假,出任官职的也不多,但你看看那不多的几个人都任何职位。曹勉的亲爷爷谢奕是金陵太守,同时掌控着金陵的二十万禁军;谢安的儿子谢朗负责皇宫守备;谢安本人授户部尚书,还负责教导皇帝曹勉理政,虽然没有太师衔,但谁还在乎这个呢?至于曹勉的父亲谢玄,他虽然从不在朝堂出现,但由他负责最为紧要的南魏火器司已经不是什么大秘密了。
可以谢氏已经把控了南魏朝廷,偏偏圣后刘晗珊还没有任何不满,毕竟皇帝是她的儿子,未来的皇帝是她的孙子,不姓刘也不姓谢,都是姓曹罢了,那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前朝刘氏起初还有些愚蠢的想法,但在清流宫刘安的强力打压之下,如今的刘氏再次变成了软骨头,他们如今的目标就是保住贵族身份罢了。
“哎,比不得谢兄呀,我王氏如今在北边也是战战兢兢了,陛下疑心我们世家有心打压,要不是燕国那边蠢蠢欲动已经南边的压力,恐怕世家早就着了难了。
这次我奉命前来商谈,其实也存着试探的心思,若是我有个什么二心,恐怕琅琊王氏将灰飞烟灭了。”
“……”
北魏那边的局势谢安是知道的,曹坤已经有些惊弓之鸟了,尤其是谢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竟然能全族叛逃成功,这让曹坤极为忌惮剩下的世家会背叛,所以极力打压他们。这时候如果谢安还继续炫耀,那就真的不地道了,所以他果断的闭了嘴。
两人进了宫上令,龙椅上坐着的是个负气含灵的男孩,虽然此时还很是稚气,但身上那与生俱来的皇者气质犹如成。
面对王羲之的见礼,曹勉从头到尾都没有一句话,而是圣后刘晗珊在珍珠帘后开口。
“王爱卿此来大魏有何贵干?”
一句简单的提问,王羲之却听出了许多的内容。首先圣后称呼自己是王爱卿,这可不是对外邦臣子的称呼,而是把他王羲之当做自己的属下。其次圣后的是大魏而非外界称呼的南魏,可见在圣后看来大魏还是那个大魏,而她迟早要北上一统大魏王朝。
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刘晗珊以前是个什么性子王羲之可是曾亲眼见识过的,此时再看已然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看来改变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权利。
然而王羲之也和常人一般只看到了刘晗珊手中的权利,却没看到她身上的责任。她能从一个骄纵的公主变成如今沉稳隐忍的圣后,不是因为权利,而是因为她身上的血脉,以及一个做母亲的担当。女本柔弱,为母则刚!这句话用在刘晗珊身上或许并不恰当,因为她本就不柔弱,但现在却是更刚了。
“回禀圣后,这次臣奉命前来是求粮食的!”
“哦?求粮?我大魏北方万里沃野,哀家也未曾听去年北方有什么灾人祸,为何如今却要爱卿来南方求粮?”
北魏为何缺粮,这一点刘晗珊当然知道,只不过她好奇的是为什么袁烜在几年前就知道了,而且还准确的预言了“羊吃人”。
“回禀陛下,这事还得从羊毛纺织机起……”
讲到这里王羲之有些尴尬了,毕竟羊毛纺织厂五年前还是清流宫名下的产业,后来清流宫北方的产业全部被收归内府,自然也包括当时唯一的一家羊毛纺织厂。
随着工业化和商业化的发展需求,纺织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和原材料,这是资本的需求,也是市场自我调节后的必然。袁烜当年就预想到这个大麻烦,本来他是准备拿这个坑去霍霍燕国贵族的,但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和曹坤细就被撵出了洛阳,完全不懂资本金融的北魏朝廷上下见羊毛利润巨大,哪里还能便宜燕国人,自家先发财才是正经。
一年两年还不觉得,毕竟北方农业也非常发达,正常年景自然无忧,可从去年开始就出现大问题了。
纺织业需要的劳动力自然是来自原来的农民或者农奴,而原材料羊毛则是来自农田变成的牧场,北魏贵族和世家为了自身利益,许多耕地变成了牧场,等到发现羊毛产量过剩的时候,北魏的粮食已经出现了极大的短缺。
后知后觉的曹坤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才五年来第一次派人来南魏和谈买粮的事宜,而且排出的王羲之还是用出访外邦的程序,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南魏的国家身份了。
“既然如此,不知哀家的那个伪帝表哥想要怎么购买粮食,要知道我大魏可不穷!”
南魏自然是不穷,这一点王羲之是知道的,曹坤更加知道,所以寻常的钱财还真买不了南魏的粮食。
“圣后,北魏陛下南北本为一家,南魏自古便有金陵熟下足的谚语,这几年农家发动的南魏农业改革颇有成效,不管是新粮种还是新农具都得到推广,已经赢杭州熟下足’、‘荆楚熟下足’等佳话传出来了。所以这次微臣不是来采买粮食,而是来借!”
“借?”
“没错,就像是兄弟间那般借用应急,待北魏缓解了粮食危机解除,会第一时间归还粮食。”
“哈哈哈哈,逆贼曹坤倒是想得美,哀家巴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如此借粮给他,哀家岂不是要自绝于大魏,自绝于先帝!”
刘晗珊气极反笑,她是真没想到曹坤的脸皮这么厚,他难道就看不清现如今双方的形势吗?
“圣后息怒,北魏陛下了,如果北地遍地饿殍,那么燕国就会乘机发难,届时将会血流成河江山变色,受苦难的将会是北魏的将士和无数的百姓。”
王羲之完这些再也不下去了,因为他自己也被这无耻的威胁羞愧到无地自容了。
大殿里文武百官顿时就炸了锅,有痛骂曹坤无耻的,有出班表示坚决不能借粮的,更有激进的武将表示应该先燕国人一步出兵北伐的。
刘晗珊想到当年伪装的那么好的曹坤,又想到如今用自家百姓生死来要挟的那个昏君,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哼!”
简单的一个字,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清楚圣后的愤怒。
“借粮一事兹事体大,哀家需要同国师商议才能决定。”
国师?这下别王羲之了,就连文武百官都不知道南魏朝廷什么时候有个国师,而且听圣后的语气,这个国师还很是得圣后的信任。
“敢问圣后国师是何人?”
“袁烜!”
哄的一声,大殿里再次热闹起来,那个归隐了五年的名字再次被提起,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开来,有人心存忌惮,有人欢欣鼓舞,不一而足。王羲之则是身体微微颤抖,他知道如果是袁烜出山了,那么北魏将更加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