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个人正言笑晏晏地看着我,眼眸中倒映出我逐渐镇定如常的脸色。
“原来是乐善好施的胡善公。”我挺直了背脊,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一步道,“胡大东家刚输了赌局怎么还有心情管起我来了?我要去哪里,这好像与东家并无干系。”
这些话我得又生又硬,可他却丝毫不生气,眼底里依然一片柔和。
“我没想到原来阿柒酸起人来竟一点也不逊色。”
胡谪轻笑着又一点一点凑近过来。身后推搡的人群让我无处可逃,只见他的脸在我的眼前放大数倍,我的心紧张地“咚咚”跳起来。
我下意识地要去握溢彩剑,却另有一只手看穿了我的打算,抢先一步抓住我的手臂。
“你!”我的脸颊倏尔大热起来,朝他凶巴巴地一瞪眼睛,“你要干什么?”
“嘘——”胡谪伸出一只手指贴着嘴唇,压低了几分声音,“阿柒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究竟对你隐瞒了什么。一会还有好戏,阿柒看不看?”
还未等我作出回答,那只抓住我的手滑下来一瞬间扣住我的五指。
“胡二,你……”我红着脸正想将手指挣脱出来,只见他越握越紧,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而此刻,四周人群里的那股热闹劲逐渐散去,慢慢又变得安静下来。
胡谪冲着我眨眨眼睛,又是轻轻“嘘”了一声。他将双手遮掩在他的衣袍下,牵着我朝高台的方向走去。
我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干什么。我也没忘记我现在是女扮男装,若是被别人看到我和他……
“你先放开我。”我靠近他些,用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我不走便是。”
“阿柒什么?我听不清。”他低头又凑近来些,自是一本正经的口吻。
唉,算了,了也是白。我只瞥了他的笑脸一眼,又面无表情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时高台之上的主角已然换了一个人。胡谪带我站的那个位子视野更好,上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拿到号数“十”的通州首富孙十八郎在前九轮都没有被人抽中做赌,且他带来的那个巨大的铁笼亦没有被揭开神秘的面纱。这一回,轮到他做庄家。而高台之上手中还有赌注的名豪,分别是并幽镇的周公子、普济山光路门,还有最大的赢家沈苏貌。
不知道孙十八郎会选中这三位中的哪一位做赌。
孙十八郎那张圆脸上亦是十分好奇。他微微仰着头对着那旋转的轮盘,有些紧张得搓起了手指。
木针转啊转,速度逐渐慢下了,一点一点的从号数“五”转下去。
“五——”
“六——”
“七——”
……
身旁有几位看客激动地数起来。
“到八了!不会是苏馆主吧!”
“若还是苏馆主的话,那可就厉害咯!”
“咦,过了过了!木针到九了……”
“还在转,还在转!”
“咚——”
最后木针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令谁都想不到的是,孙十八郎选中的人是……
“这……这可怎么办呢?”我亦喃喃起来。
众看客一脸发懵。
而立在轮盘旁边的那个人影倏然跳起来,大叫道:“十!那木针竟转到了我的号数上?”
“庄家!”孙十八郎似十分欣悦地同一旁的庄家道,“我选中了号数十,是不是就是同我自己做赌?”
“这……先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庄家苦恼起来,“不过按照名利会的规矩,确实是这样的。”
底下有声音不解道:
“这自己怎么和自己赌啊?”
“那不就是和了?”
庄家一转眼珠,忽然反应过来,又道:“不过,您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可以重新再转一次轮盘。”
“不反悔,不反悔!”孙十八郎立即摆起手来,像是十分满意这个结果。
只见他那张憨厚的圆脸后嘿嘿一笑,很是欣慰道:“自己同自己赌正好,赢了输了赌注还是自己的。到底,我可舍不得我那宝贝,嘿嘿。”
有人冲着这话喊道:“十八郎,你那红布底下究竟藏了什么宝贝?竟让你这般舍不得!”
“是啊,不如你揭开那红盖头,让我们大家伙都瞧上一瞧!”
孙十八郎连忙往后退几步,脸上露出一丝警觉,口中焦急道:“不行不行,不能看!我这里面可是绝世的宝贝。万一台上哪位看对眼了,想尽办法要赌走我的东西,到时候我哭都来不及!”
罢,他还特意朝着沈苏貌的方向瞪了一眼。
沈苏貌只身未动,似是满不在意的样子。
只有那庄家颇为无奈地同他道:“这您大可放心,既然您选中了和自己做赌,只要您不反悔,就没有人会抢走您的赌注。”
“当真?”孙十八郎一双圆眼中黑白分明。
“当真!”庄家朝他肯定地点点头。
“那既然如此,我便给大家伙看看我的绝世宝贝吧!”孙十八郎放心地叹出一口气,一手豪迈地朝那几个壮汉一挥,“把它抬上来!”
不一会儿,那几个壮汉便将那用红布遮盖的铁笼子放到了高台中央。
胡谪仍是紧紧握着我的手,期间我想偷偷挣脱开都无济于事。
我悄声问他,“这就是胡大东家的好戏?”
他还是同我卖关子道:“阿柒别急。”
“大家可看好了。”高台上传来一声大喊,那孙十八郎满脸兴奋地一扬手。
红布揭开,满堂寂然。
我看到那铁笼子里面坐着一个赤足女子,仅穿着一身白裙,黑发长长地披落到膝盖。她蜷缩着双腿,咬着嘴唇脸色煞白,浑身上下都颤抖起来,似是对着忽如其来的光亮和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颇为害怕和不适。
“原来,孙十八郎的宝贝是这么个尤物啊……”
一声轻叹传来。
“通州首富孙十八郎,有金银财宝数之不尽,更有娇妻美妾藏于卧房之郑羡慕啊,羡慕啊!”
那孙十八郎的圆脸上显露出洋洋得意之色来。
此刻,我无意间抬起,却发现身旁之人正紧紧盯着高台中央的那个楚楚可怜的白影,眼眸中现出一丝异常的认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