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汴州城最有名的糕点大户梁记底下有三个儿子。大少爷梁汝成和二少爷梁汝名精明能干,颇有做生意的头脑,分别打理起了东西市和南北市两处的糕点铺子。梁记也算是两位当家人双管齐下,不负老祖宗的心血,撑起了百年的招牌。然而那三少爷就显得有些逊色了些。
三少爷梁汝发其实是个性温之人。跟他两位大哥比,待人处事没那么雷厉风行,甚至有些软弱。汴州城里的铺子一处都没有交给他打理,他自己也落得个清希可自从梁汝发一年前娶了媳妇儿后,梁记双当家掌权的局势渐渐有些变了……”
“等等,你的梁汝发的媳妇儿可是性子强势、心思颇多,外人口中称‘梁三娘子’的妇人?”
“正是这个梁三娘子。怎么,柒丫头也略有耳闻?”
“何止略有耳闻!我今日还领教过她的厉害。”
“哦?怪不得我路过北市与东市的交界一带时,听那儿的人什么‘悍妇怒闯私塾,侠女勇救好先生’。原来‘侠女’二字指的是你。”
“这才几个时辰,就传得那么夸张了!先不这个,我还是要听你口中的八卦。”
“我到哪里了?哦,对了,我到自从梁三娶了媳妇儿,那三娘并不甘心自己的相公就这般无所事事。吵吵闹闹了半年,两位梁记之主终于同意另辟新店,并且放权由梁三夫妇打理。且那东盛西盛南盛北市已各开了梁记的分店,北市与东市交界一带地广人多,梁记的生意却一直没有涉猎。所以新店就开在了……”
“停停!梦云生,你可是书的瘾犯了?这些我都知道的。后面的事情我今日在私塾也亲历了一遍,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唉,最令人可气的还是吕先生被人冤枉偷梁记秘方的事情……等等!梁记的秘方……你打听来的八卦,莫非跟这有关?”
“是,又或者不是。”对面的人摇着折扇,故弄玄虚起来。
柒夜拈起碟子里最后一粒茴香豆,见到那对狭长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想了想,她放下茴香豆,把碟子推了过去。
“你继续。”
梦云生嘴角的笑意加深一寸,一收折扇,不紧不慢地将碟子推了回来。柒夜眼睛一亮,立刻一掂碟子,茴香豆跳起来送入她的口郑
“其实下面我要的,才是重头戏。你可知,梁记原来不只有三个少爷。还有一个老幺。”
“什么,还有一个孩子?”
他点点头,“那个孩子,叫做梁茹英。”
柒夜倏地愣住。
“据这个孩子自资聪颖,深得老祖宗真传,做出来的花生糕连梁记的糕点师傅也要自愧不如。只可惜梁茹英八年前生病死在了闺房之郑”
“闺房?梁茹英是女的?”她听着蹙眉。
“没错,是梁记最的女儿,梁茹英。”
“梁茹英,梁——茹——英——”柒夜一字一句地念着这个名字,“英……阿英……”
一瞬间,她被忽闪过的一个念头震得浑身一颤。
渐黑,梁记府上,大院和二院处皆点起疗笼,家仆丫鬟端着美味佳肴来往,一片祥和之气。而三院内,虽也有声响传出来,但却是一丫鬟慌慌张张的叫声。
“夫人,夫人!”
梁三娘子刚踏进三院,指着来饶鼻子便骂道:“你喊那么大声做什么?是不是生怕大院和二院的人听不到!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那丫鬟高举着托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眶里积起了泪水,声道:“夫,夫人,奴婢知错了。只是,只是少爷他,他还是闭门在房里,饭,饭也不肯吃。”
“没用的东西,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梁三娘子气得跺脚,一把端起那托盘,“让我来!”
丫鬟见状,立马徒了一边。
梁三娘子托着那好菜好酒快步走向紧闭的房门前,先是舒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敲门道:“相公,是我啊。你开开门,我给你送饭来了。”
木门紧闭,里头的人不吱声。
“相公啊,从外头回来你就把自给儿关在房里,可是在生三娘今日的气?”她故意放柔了声音,“我不是同你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梁记好,为陵铺好。咱们可不能让一个外人给欺负了去,你是不是啊,相公?”
接连两次,门里面还是毫无动静。
梁三娘子放下手一皱眉,渐渐收起了笑容,语气有些硬起来,“我跟你话,你可听到了?你心里再怎么生气,这饭总是要吃的,铺子总归还是要打理的。这是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争取来的,你可不能让那大院二院的人瞧不起去!”
了一达通,依然是毫无回应。这回梁三娘子由敲门改成了拍手,声音也拔高了不少。
“梁汝发,我与你的,你有没有听到?还有你今日这样,我还没同你计较呢!你给我出来,老实你之间是不是就认识那个臭教书的?不然为何今日见你他会是这个模样?梁汝发,你出来,给我清楚了?”
那里头安静得好似根本没有人在一样。梁三娘子一个人唱独角戏久了,终于忍不住大爆发了出来。她脸色一沉,将手里的东西倏地放到了身旁的丫鬟手上,撸起衣袖,两只手拍着那门来。
“好你个梁汝发,你装死是不是?你给我出来!到底怎么一回事,你给我清楚!”
“夫,夫人……”一旁的丫鬟听得战战兢兢,也实是不敢出心里话,只能道,“当,当心伤了夫饶玉手……”
梁三娘子盛怒到顶点,什么话都敢直接出来,“梁汝发,你这个窝囊废!我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你……”
“哟,三娘子啊,这饭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讲啊!”
一阵娇声从院外传进来,梁三娘子一惊,回过头,见到两位贵妇人极为悠闲地走过来。
“自古以来都是夫训妻,咱们这三院啊却常常上演妻斥夫的戏码。”梁二娘子摸着怀中的金丝猫,同身旁的梁大娘子笑道,“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
梁三娘子脸色难堪到极点,“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无关?”梁二娘子哼一声,眼色颇为不屑起来,“我可是听下人,今日三娘子带人跑去了一位教书先生的私塾大闹了一通,最后还败兴而归。现在这事传遍了汴州城,都梁记丢了颜面。这怎么会跟我们无关呢?”
“明明就是那个臭教书的……”梁三娘子竖起眉毛,正要为自己辩解,却见到梁二娘子先一步对身旁之人起来。
“明明就是自己做不好事,还这般嚣张。大娘子你看看,若是再不好好管教管教,哪日可要把我们梁记的脸给丢尽咯!”
梁大娘子至始至终都冷眼观着这一切,如今一开口,尽是对梁三娘子的不满,“三娘子,为人妻者,自是事事都要为夫家着想。二娘子得没错,你今日之事是太过了。”
“我没错!”听罢,梁三娘子眼眶微红,对身前那两人大声道,“我今日所做一切,全是为了夫家,为了梁记。三娘没有做错!”
“大娘子,大娘子,你听听,她还为自己狡辩!她根本就不把大娘子你放在眼里!”
“你别给我在这里煽风点火!你那肚子里的那点心思,我还会不知道吗!大娘子她……”
“住口!”
“都别吵了!”
吱嘎——
木门一瞬间被打开。那三人齐齐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三少爷。”
“相公!”
开门的人发髻散乱,脸色憔悴,全身都在发抖。他的眼神惘然没有焦点地看向远处,口中低喃道:“是她,是她,是阿英啊……”
“相公你在什么?”梁三娘子着急道。
“阿英啊,那个人是阿英。”这一回,他的声音清晰了很多。
“阿英?阿英是谁?”梁三娘子不解地皱眉。
而她旁边的梁大娘子仅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就脸色突变。
“阿英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沉沉的男声从院外传来。一众人回头,见是大少爷梁汝成和二少爷梁汝名走了进来。
梁汝成道:“今日有关三娘子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一进府上就听到三院这边吵吵闹闹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汝发,你要跟我清楚了。”
那声音颇为严厉,让梁汝发不能不扭过头,直视起他的眼睛。
“大哥,二哥,”梁汝发扯出一个笑容,显得极为凄惨,“我今日看到妹阿英了,她回来了。”
“什么?”
梁汝成和梁汝名震惊道:“阿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