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孜的马队进了凤阳的驿站,驿丞是个中年汉子,白白净净,一说话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他甜甜的道:“咱这小站好久没来朝廷大官了,大学士是江西人,喜欢吃虾,我们这儿多的是,下官再去替你俩弄些龙兴御液酒,如何?
金幼孜是个诗人,好李杜之风,听说有酒喝连连赞同,说去街上找酿豆腐的计划也变了。
驿丞道:“凤阳除了狼巷迷谷,龙兴晚钟,浮桥烟锁,九华屏障等八景,如果大学士喜欢,明天下官陪你去。”
金幼孜道:“赶路要紧,明日我们继续往北走,今晚那都不去,就在你这喝喝酒,听你介绍一下就是了。”
驿丞的老婆,一个瘦成麻秆的女人,扭着蛇腰,亲自送上了酒菜,满满的一桌,荤素齐全,金幼孜道:“这是不是超标准了。”
驿亟堆着笑道:“哎呀,你一个特使,超一点有什么关系,签个字就可以了,谁也不会说事。”
金幼孜道:“下面的人你按标准,超多了总是说不清。”
驿丞点了点头,打开酒坛替小舍两人上了酒,他道:“这里可是开国皇帝出生的地方,朱五四原来在灵璧、虹县,后来投靠哥哥朱五一到了这里,没多久就在这生了第三个儿子重八。“
小舍道:“碑文上写是公元1328年10月21日。”
驿丞道:“其实先皇祖上是淘金的,在南京句容,按官府规定淘金要交高税。但句容不出产黄金,要到别处买了黄金交税,先皇的祖父没办法只能带着两个孩子朱五一,五四迁到泗州。”
小舍道:“金纯老家啊。”
金幼孜道:“对,那里的泗洪酒不错。”
驿丞道:“我这有,我替你拿去。”
金幼孜想拦已经来不及了,一会儿酒便被他换了。
驿丞道:“大学士难得出来,喝点酒有什么关系?你看诗人李白:“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多潇洒?”
金幼孜道:“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也带劲,都是他豪饮后的杰作。”
小舍心里暗想:“这驿丞不会是推销酒的啊,这么起劲。”心里留了个心。
金幼孜喝到兴头上了:“驿丞,你们这还有什么好吃的,给我上来,我付现钱。”
“梅市梅鱼,凤阳在外当官的归来和外地来凤阳的客人,都要点着名吃。有诗为证:“生气随新涨,黄梅雨又晴……”不过梅鱼黄梅时最鲜嫩,现在价格又贵又嫌老。”
小舍急忙插嘴道:“那就来年吃吧。”
金幼孜那里肯,摇晃着头道:“出来混,算那些小钱干吗,窝囊自已,你快差驿丁给我去弄几条。”
驿丞朝小舍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便下去了。
小舍道:“金大人,这驿丞不怎么地道,酒都没喝光,就把酒坛拿下去了。”
金幼孜笑道:“你小小年纪也太精明了,能有多少个钱,喝酒本来就是奢侈,算钱就没意思了,我不喜欢。”
小舍被他一顿抢白,心里一冷,脸也变了:“大人喜欢,我便不怎么喜欢,大人自已慢用吧,下官想去城里吹吹风。”
金幼孜道:“喜爱不同,也不勉强,你早早回来就是,看到有什么好吃的,捎些回来。”
小舍向驿丁问清了道路,自管自准备朝凤阳城去。
一个和小舍差不多大的锦衣卫道:“大人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小人也不喜欢饮酒,陪大人去。”
小舍道:“正好,路上也有个照应。”
那人行个礼道:“小人姓钱,是锦衣卫的小旗,大人,你就叫我小旗好了,去年随皇上北伐,这城里来过。”
小舍道:“咱挑热闹些的去,有什么商市商铺的?”
小旗道:“要么骑马去“浮桥烟锁”在镇北淮河上的。”
“听这名字也好听,一定是个好景致。”两人便骑上了马。
太阳落山了,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夕阳余辉下的这个小城,街道上已是寂静无声了,偶尔有几个行人匆匆而过,布鞋的踏布声也是轻轻的,柔软的,小舍道:“这地方也太冷清了,还不如我们昆山的夷亭街。”
小旗道:“朱元璋在这儿建中都,建了六年了,调集各方能工巧匠及军人、民夫达百万人,最后还是放弃了。”
“什么原因呢?”
“听当地人说,那是洪武八年,先帝第二次亲临中都返回南京的当天,突然下诏停止役作,这一“惊变辍中途”之举,至今仍是谜团,没人知晓。”
两了出了大水关,濠河在月光下就像一条硕大的玉带,弯弯曲曲的向墨色的山峦伸去,沿河官道上三三两两的农汉,或驾着牛车,或扛着锄头,与他们擦肩而过。
小东城的浮桥,原来是用船作为桥墩串联而成,像蜈蚣一样横卧在淮河上,两岸各放石鸡一只,小旗道:“这是因为蜈蚣怕鸡,以镇此桥。”
这里是南北重要津梁,果然热闹,沿河泊满了南来北往的舟船,旅人商贾拎着大包小包,拾阶而上,在石板街头便会荡起一波吆喝声,商铺内灯烛通明,各种五花八门的土产小吃,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小舍买了包瓜子,两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沿着狭窄的街道闲逛,小旗指着码头的台阶道:“大人,你看上来的小孩,拎着个老大的箧笥!”
小舍正在看店内挂着的拔浪鼓,思忖着是否替女儿买个,听小旗一说,便用余光扫了一眼道:“这孩子真能干,箧笥和他身高一般。”
小旗又道:“这孩子脸长得老气,牙齿长得宽宽的。”
小舍扭头时,小孩已经不见了身影。
码头上突然有人大叫:“不好了,放银子的箧笥不见了。”
这一叫,有人在答道:“刚才不是用绳索扣你手腕上的吗?再说我们都盯着,也没见人过去啊?”
小旗道:“那个小孩是你们的人吗?我见他提着个大箧笥上去了。”
失主哭丧着脸道:“那不是,我也见他提着个大的过去,比我丢的大好多呢。”
小舍道:“里面有多少银子?除了银子还有什么?”
失主道:“两百五十两银子,还有些票子。”
小舍道:“三,四十斤重,一个小孩拎得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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