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张小舍决定去明天常熟看看,来时皇太子特意讲了棉花种植的事。
棉花自从西洋引进后,在海南,泉州种植成功,先祖朱元璋用强制的方法开始向全国推广,棉布因为所需劳动量少,价格低廉之故,开始把丝绸的地位排挤下来。
以前贵族穿皮革,丝绸,老百姓穿麻衣的历史已经改变。棉织品乃遍布於天下,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成了人人都需要的抢手货。
小舍的好友,常熟县府黄进,毕竟是进士出生,出了不少招数,腾出好多田地,让农民大范围的种棉花,常熟的风头己经超过丝绸之都的吴江县。
小舍带着黄钟一帮人到县城时,早有人来报:“常熟姚知县,黄县丞已经在秋报门恭迎张小舍大人,况钟大人。”
小舍看见晨曦中的城门大开,黄进率先骑马过来,人没到嗓音先到:“我的老同学,黄进来啦!”
“果然是你,几年不见,发福啦!”小舍寒喧道。
“托老同学的福,在这可以混下去。”
老知县也过来了,还是以前的本份样,嘴里呵呵个不停,小舍便把黄钟介绍了一番。
几个人在客厅坐下,小舍单刀直入道:“来的时候,听说常熟的棉花连年丰收,挣得盆满盃满,连吴江耿通也羡慕死了,狠不得砍了桑树种棉花。”
姚知县道:“我们常熟人口比他们多的多,光个虞山镇,除了景德镇以外,在全国也算最大的镇了,以前只中粮食,这几年南去广州,泉州,北去川陕两省,西去江西看别人的植木棉技术。”
小舍道:“黄进这小子脑子好,我记得,他在南京时,曾把棉花宋元之间始传其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这句子抄入个本子,我问他干吗,他道:“如果朝廷给我个县官,我便把木棉种出个名堂。”
黄进笑道:“张小舍,你记性果然厉害,快十年了,你还一字不漏的记得。”
“我当时只是好奇,没你这个做生意的脑子。”
姚知县道:“棉花现在是蕾期,两位大人是否去棉田看看。”
黄钟道:“刚才从辛庄过来时,我和张大人已经下马看了多时,我们也问了棉农,种棉花确实需要耐心,它生长历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分到立冬16个节气。如果有一天碰到天老爷不悦,或者苗期来个洪水,或者蕾期来个大风,一年的棉产就泡汤了。”
黄进道:“是啊,种棉花看似舒服,其实是要用心,要从老天手里抢产量,你说多不容易。”
姚知县道:“黄县丞没来时,我们种棉花,那时真苦,一年种到头,收不了多少,还欠了种子钱,几年后棉农就不干了。”
“刚开始的种子都从西域引进的,人家那里干旱,没有水涝,后来又用了海南的种子,枝杆硬,抗风抗雨,绒要一二寸长,有光泽,但产量少,费工费力,万一老天发怒,连着大风,全泡汤,后来我们培育了深根短干,只长一寸长绒的种子,花蕾小,收获早,大风劲吹不倒,这下年年保收获。”
黄钟道:“听说木棉提举司不在这征税?”
两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小舍道:“现在有了棉花,冻死的人少了,以前盖芦花被,麻布被,甚至泥沙被的基本没了,这主要棉花便宜,如果加了税,棉花上涨,又会有人用不起的。”
黄钟道:“织棉布的应该上税,要不种桑养蚕的还有谁干,他们一直在交税。”
“物稀为贵,棉产品便宜,人人用得起,丝绸品必然会减少,但肯定会更有价值。”
黄钟道:“下官了解,广东,福建,陕西,四川专设木棉提举司收税的。”
小舍道:“老兄,人家没种桑养蚕的。”
黄进见两人争执起来,便插嘴道:“先吃饭,吃好了我们去农家坐坐。”
黄钟道:“张詹事会按排的。”
小舍道:“先去找卖叫花鸡的,我娘几年没吃到了,心心念念着呢。”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他,不知这年纪最小官衔最大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看他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往嘴里塞白米饭,心里有点虚虚的。
几个人吃着饭,小吏送来了斗笠和蓑衣,黄进朝窗外瞅了一下:“会下雨吗?”
小吏道:“虞山顶上黑压压的,恐怕有雨。”
知县道:“难怪我膝盖疼,带着吧。”
小舍让知县留着,便带着黄钟和黄进去买叫花鸡,买叫花鸡的家小舍去的熟了,见门关着便劲敲门,隔壁邻居出来道:“卖鸡的老伯去棉花田了,找他干吗?”
“我是和夏尚书一块来买叫花鸡的,今天特意来买。”
“他老了,现在儿子做了,他平时替儿孙看棉花田。”
小舍道:“他儿子我又不认得,能不能带我去找他,也好便宜点。”
邻居道:“一个大官也扣门,有那么多奉祿还小气。”嘴里念叨着,双脚还是朝田的方向迈。
刚过一个平铺的石板桥,一个落地雷打了下来,小河里就看到雨滴成的涟漪,几个人刚穿起斗笠和蓑衣,倾盆大雨从天而下,豆大的雨朝着棉田砸下,随着狂风一阵阵而来,刚积成的花蕾连同秸秆被连根拔起,吹上了天空,又落在田间,河里,小舍看到棉花树倒伏的瞬间,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棉田中央,似乎想挡住摧枯拉朽的飓风
小舍喊了一声:“大伯!”飞快扑了上去,把那摇晃的身体抱在怀里,急忙用蓑衣给他遮风挡雨。
大伯指了指田边的茅棚,小舍背对着风,搀扶着他朝田间唯一的挡风中去,两人刚钻进去,又一阵疾风,茅棚塌了,里面的衣服,被子全吹走了。顶棚摇晃着,也来不及逃了,小舍索性护着头把大伯压在身下。随着轰隆一声头上的东西全砸了下来。
小舍眼前一黑,什么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