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府哭声连天,几个道士吹得唢呐,哭凄凄哀切切,小舍一次次抹泪。
蔺芳的太太,一个山西黄河边的女人,也不顾天和地,一个劲的号陶大哭,身边围着一家老小,宋礼道:“蔺太太没什么文化,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咱们多陪陪,帮着照料照料场面。”
金纯道:“说起来,他还当过一个时期的刑部郎中,也算是张小舍的同僚,到了永乐年,才去了江西吉安当知府。”
“是啊,他为官宽厚廉洁,挺受当地人爱戴的。他告诉我,吉水有个百姓跑来南京,说是吉水境内有银矿,要求朝廷派人去开采。成祖不敢轻信,就派官员去调查,而吉水大多人对开银矿反感,便找蔺芳申诉说:“宋朝末年的时候,也有人向朝廷说银矿的事,结果没采到银矿,把那人治了罪。现在那片地方,都是百姓的庄稼地,哪里有银矿呢”
蔺芳调查清楚,此人只是凭历史传说,根本没一点凭证,便向皇上奏章,那些负责调查的人不敢署名,蔺芳道:“这是实话,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个人签就是了。”
“后来呢?宋大人。”
“成祖看到奏章后,顺水推舟地说:“我早就知道它是假的。”采矿的事就算中止了。”
“当官的都像他那样,皇上省心多了,老百姓也省心多了。”金纯帮着丧家折着锡纸的元宝。
宋礼对小舍道:“你在皇太子身边,知道山西平阳、大同、蔚州、广灵等府州,向朝廷申请,要到北平、广平、清河、正定、冀州、南宫等府州县为民,开荒种地的事了吗?”
小舍点点头:“确实有,当地州县递上了不少联名信,皇太子认为是好事,北平平时还好,一到秋天遮天敝地的风沙,如果都种了庄稼和树,不仅能供应都市的吃菜,也能挡一下沙尘。”
金纯道:“种庄稼,主要是要有水,北平单靠运河水不够。”
小舍头痛,额头上开始流虚汗,宋礼用手替他抹掉些:“你还是没好,脸色那么难看,要不找个房间躺一会。”
“老宋,你也想得出,这丧家让小舍躺着不好,又没什么大事,让小舍回去吧。”
天上黑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水从檐口如细线一样滴了下来,宋礼道:“那就吃了饭,等雨停了,我叫我的人把他送回去!”
小舍道:“不用,这里办事要用车,我自已走回去好了。”
司礼来说,又要去行礼磕头了,三个人到了孝堂,随着司礼的口令施礼。
刘观来了,金纯道:“老刘,你也成了老油条了,都快吃午饭了才来,蔺芳也算你老下级的。”
刘观苦丧着脸:“我也想早来的,我家那个讨债鬼,在苏州又惹事,让姓蒋的通判扣起来了。”
小舍道:“刘辐也确实不给你面子,在苏州搞那些逼良为娼的玩意儿,我在苏州就听说了。”
金纯脸上眉毛也竖起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当爹的也不领着他走正道,从小就让他骄奢淫逸的过日子,不肯让他吃一点亏,闯了祸又把他包了。”
刘观低着头,轻轻的道:“这次包不了,有人告他,说刘福把他干爹纪纲留下的兵器,偷偷的卖给苏州的一个传道士,恐怕要斩立决了。”
“死罪,死罪,不株连你,你就烧高香了,赶紧先断了和他的干系,自保吧,反正你一窝子孙,少一个没关系。”金纯劝着他。
刘观胖胖的脸上,肥肉抖动着:“不是我不想,我早想这么弄了,他娘作死作活的,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
宋礼压住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懂什么,为了一个没救的逆子,葬送了全家卿卿性命。”
刘观抹了一下额上的雨水:“看来只能这样了,他干爹活着,至多损失点银子。”
“你别抱那个幻想了,纪纲死了快一年了,现如今,蒋通判已经给你面子了,还没直接送北平去。”
“那是那是,蒋通判是你的老上司,他跟我说的。”刘观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小舍。
王熙和来了,白色的鬓发淋了雨,贴在额前,匆匆的去灵堂行了个礼就过来了。
王熙和不知是精力不济,还是学会了陈瑛的城府,到南京后脸上就看不见笑容,一副拒人千里高冷的样子。所以回应也是凉凉的喧寒。
小舍道:“王都察大人,别来无恙?”
“老夫还是能吃能睡的,倒是听飞儿讲,你让茅掤砸晕,如今怎样了?”
小舍把帽子除下,给他看那快伤疤:“你瞧瞧,都结痂了。”
王熙和拨开他头发道:“长了根蚯蚓似的疤,还好有头发遮着,要是在脸上,我看你怎么出门见人?”
“有什么出不了门的,你去看兵部那些侍郎,给事的,身上都有刀疤!”
“人家是随皇上南征北战的,你没看英国公张辅手臂上,就像纹了身一样。”
二个老上下级还是能聊,金纯和宋礼人影也不见了。
王熙和道:“一会这里散了,我请你去泡澡。”
“这天又不冷又不热,泡什么澡啊?”
“你娘没关照,去了丧家不能马上回家,得洗掉点晦气。”王熙和附在他耳朵上轻声的道。
小舍顺从的点点头:“不影响你公务吗?”
“皇上诏曰:近来有不务祖风之人,于偏僻之处私建庵观,僧尼混处,屡犯宪章。命礼部榜示天下,要各州各府恪守清规,违者必诛。下令我们都察院负责监督,其它也没什么要事。”
小舍想起了建文皇帝隐身的苏州昙花庵,不是有尼有僧的吗,难道是走漏了风声?他把王熙和拉到长板凳边:“这圣旨什么时候到的?”
“闰五月初八,十多天。”
小舍掐指一算:“这还真是那几天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皇上真是天子,料事如神!”
“那当然,要不咋叫真命天子。”王熙和也忘了场合,放肆的笑出声来。
蔺府的人眼睛扫了过来,小舍急忙捂住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