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静谧安详。
月如银钩高高挂。
赫连家客房,窗前,某个身穿大红棉袄的年轻人,手中攥着一本材质低劣的书籍。他的眸中杀气四溢,望着明月,他想起了某个断臂的青年,与自己站在黄坳山顶的场景。
秦恒低声呢喃道:“苍澜草原,曹顶,林卓君。”
有求于人的赫连涵,为秦河找来了各种关于往年大比的记载札记,以及对乌布十三族详尽记载的书籍,地方志。
看过地方志的秦恒,不仅知道了乌布十三族是屹立在北域,排名可入前十的大部落,还知道他们所在的这片草原叫作苍澜草原。
然后,他就在记忆最深处扒出了一件事,橘子湖旁,那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背着一柄古剑,告诉他旧友已死,死在了苍澜草原。
他曾有誓言于心中,“我秦恒入化境,必入苍澜草原,斩杀杀曹顶之人,夺回旧友剑。”
脸上苍白之色渐渐淡去,已有红润浮现的秦恒,自言自语道:“暂时不离开了,总要为兄弟报了仇,夺回古剑,再回南阙。”
同时,他也打定主意,要着手做些什么,不然,空有一颗要坐天下的心,无实力,无手腕,无争霸天下的雄狮,一切都是空谈。
秦老粗,爷爷,外公,想象中的娘亲……秦恒望着天上明月,他们的样子,好像一个一个在月中浮过。
月儿高挂,窗前思人,他喃喃道:“秦老粗,你就没有想过你儿子愿不愿你如此做。”
人总是后知后觉,当他知道爷爷兵解煞费苦心,是为了给他这个孙子谋平安、加福运时,爷爷已经不在;当他想到秦老粗从一开始同意他到白罱讨说法,就已经看到了大庆秦氏的覆灭,想以他死,换来儿子活着,为时晚矣;当他知道外公死前还在为他这个外孙谋划着……
内院的廊下,两个娇俏的身影快步向对面的客房走去,忽然,走在前面的人止步。
“小姐为何停下,不是家主让您寻公子过去说话?”廖娟眼睛眨了眨,在这夜色中显得尤为明亮,她有些疑惑的问道。
赫连涵一身实力已入三品境,在夜色中同样能在十数步外看到人脸上的细微表情。
她刚才匆匆一瞥窗前,见到的那个年轻人展露出来的表情,让她莫名心痛。
她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感觉,唯有想到的是那句,“万斛痛其语,无言泪自流。”
“娟儿,你去吧,就说家主找他有话要说。”赫连涵转身就要往回走。
“小姐,那您……”廖娟不明所以,脱口而出。
赫连涵笑道:“我还有其他事需要去处理。”
说罢,她便匆匆离开,脚步比来时,似乎沉重了几分,没有那么轻盈。
廖娟看着小姐的背影消失在内院,挠着脑袋嘟囔道:“家主不是让小姐来请秦公子的吗?我只是个随同的下人,怎么反倒成了我去请,小姐有事离开了。”
秦恒听到门外的敲门声,转身的瞬间,面色如常。
廖娟推开门,并未入内,而是站在门前说道:“公子,家主在前厅等您,说是与你有话要谈。”
秦恒一愣,他来赫连府已有三日,这还是这位家主第一次要见他。
“这就去。”秦恒将手上那本厚厚的地方志放在桌案上,然后就随同廖娟离开。
路上,秦恒旁敲侧击,想从廖娟口中得知这位家主找自己干什么。结果,这丫头一问三不知,只说可能与小姐有关。
秦恒一头雾水的来到前厅,见到那位穿灰袍,脸上有着几分儒雅气的赫连家主坐在客椅上。
见自称秦河的年轻人到来,赫连长国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座椅,说道:“坐,不必客气。”
廖娟在带着公子来到前厅后,便自动离去。
秦恒笑着入座,喊了声“赫连家主”,便不再多说,等待对方言语。
赫连长国给秦恒倒了杯茶,说道:“北域特有的滇苦茶,尝尝。”
秦恒也不做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说道:“入口苦,回味甘,细之绵绵,好茶。”
赫连长国脸上有了几分笑意,他说道:“听说小女遇到你时,你身负重伤,来到我府上,我就寻思着等你伤势好转,再见一见你。所以,你我二人的单独见面,就晚了些。”
秦恒听到对方这番话,有些愕然,眼前这个男人,与大多数北域汉子不同,心思细腻,从他说话滴水不漏的角度来看,就知其是个不好糊弄的人。
“我听廖娟说,赫连家主平日里事情繁忙,晚辈也不敢贸然前来叨扰,一直住在府上,还未向您致谢,今日晚辈就趁此……”秦恒回道。
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赫连长国摆手打断了,“在我这儿,不必拘泥小节。”
“那晚辈也要感谢前辈收留,若不是您与小姐,我不是要露宿荒郊野地。”秦恒大大方方抱拳行礼,而不是作揖。
这让赫连长国有些诧异,不过他也没多想,赫连长国道:“若是不介意,我就称呼你秦河,你就喊我声赫连叔叔。”
“好嘞,赫连叔叔。”秦恒喊道。
赫连长国喝掉半杯茶后,说道:“秦河,今天赫连叔叔家的家事让你看笑话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看笑话这一说。”秦恒没有装作什么也不知,短暂接触,他就已经能大致判断出赫连长国叫自己的来意,若是刻意装相,反而适得其反。
赫连长国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又道:“秦河,今天叫你来,是听小女说,你在半月后的春闱比试中,要为我族出谋划策,我在这里要略表感谢,若是今年春闱我族能够脱颖而出,一定是你居功至伟,到时,我赫连长国一定会为你庆功,各种奖励任你挑。”
赫连长国给秦恒扣了顶高帽子。
“绵薄之力,不一定成,只要不帮倒忙,赫连叔叔不嫌我拖累,秦河定倾尽全力。”
秦恒又半开玩笑道:“刚才赫连叔叔还说不拘小节,这么一会儿就把我架在火上烤了,可不厚道。”
“是我落了下乘。”赫连长国苦笑道。
两人哈哈大笑。
半个时辰后,当秦恒离开前厅,内里房间走出一个人,一个身穿羊皮袄的邋遢老头。
他大咧咧往年轻人刚才坐着的椅子上一坐,也不讲究,就着秦恒刚刚用过的茶杯,给自己再倒了杯茶,小口喝了一口后,说道:“怎么样?”
赫连长国想了想,说道:“从一开始与我的对话就滴水不漏,而且给我感觉,太过精明,太过聪明。”
赵无疆盘腿坐在椅子上,呵呵笑道:“给你赫连家做姑爷你肯定赚了,如此一看,接下来的大比,你也要有点信心,对这个秦河有,对自己也要有。”
赫连长国眸光闪动,连连称是。
此二人对话的同时,某个穿大红你棉袄,坐在房间里的年轻人,笑望着明月,说道:“这番扯东扯西,没半点有价值的对话,只是为了判断我够不够精明,是说有趣呢,还是该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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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涵的女子闺房。
廖娟一边给小姐卸下头饰,一边说道:“小姐,其实秦公子人挺好的。”
赫连涵望着窗外皎洁月光,说道:“是挺好的。”
两个人,两个好,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