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圆城内,老人家一番话的弦外之音原来在这里。”秦恒说道。
两人迎面而行,一老一少,步履不快不慢,如两个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的生人。
老妇人拐杖先行,脚步后挪,笑道:“老身茧月,无姓,与岩山派开派祖师有那么一点微末的香火情,还望小友给我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人家几分薄面。”
秦恒笑而不语。
众人大骇,岩山派开派已有百余年,这老妇人居然说与岩山派开派祖师有香火情,那这老妇得多大岁数,再想一下其刚才散发出来的骇人气势,心下不觉有些惊悚。
老妇人问道:“不行?”
秦恒摇头,淡然道:“茧前辈为了一点微末香火情,便要护下岩山派,而我秦恒兄弟惨死,就要给你老人家几分薄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顿了一下,又道:“秦恒不答应。”
老妇人一脸惋惜之色,“真是可惜,太不值。”
年轻人只是前行,没再言语。
值与不值,在我秦恒心中。
“没得谈?”老妇人不死心道。
秦恒说道:“不谈。”
是不谈,而非谈否?
被老妇无形罡气挡下小老头致命一击,因此而活命的饶晋,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到老妇那句“这个废物,杀了也就杀了”的诛心言语,闻之,吓了个半死。
这时,听到老妇人与那年轻人没有谈拢,他反而心下大喜,躲过一劫。他绝对相信,那位前辈说得出做得到,真会杀自己,保全岩山派。
两人相距已经只有数十步距离,老妇人忽然止步,说道:“我若是还没老眼昏花到看不清人的地步,小友应该并非北域中人,是出自南阙还是西地?”
秦恒也停步,虬髯客紧跟其后,双双静立。
秦恒揶揄道:“怎么,莫不是前辈对自己眼下修为不自信,在唤本体亲至,好诛杀我一行?”
老妇脸上笑容蓦然收敛,眼中厉芒闪烁,看着年轻人,道:“你如何发现的?何时发现的?”
秦恒不屑道:“就许前辈在西圆城内,对秦某说些诛心言语,就不许晚辈发现前辈的欲盖弥彰,这又是何道理。”
秦恒目光在那胆战心惊的饶晋身上一扫,又道:“茧前辈要救岩山派是假,觊觎我身上东西才是真吧?”
“好一个精明透顶的小家伙。”老妇人赞叹道。
接着,又说道:“都打成了如此局面,小友还如此有恃无恐,是还有底牌未出。还是要让你身边的半步神窍扈从与我拼命?老身虽不是本体亲至,可还不是一个没有跨过那道槛的化境所能应付的,若真要是他与老身拼命,那你这名能轻松入北域曾经化境八人之列的忠实扈从,恐怕就要身死道消了。一入神窍非凡人,可不是说说而已。”
虬髯客跃跃欲试。
秦恒平静看着老妇人,默不作声。
“小辈,修行可不易啊。”老妇人转头望向虬髯客,“好心”道。
虬髯客手中一把断坤,剑气游荡,气机凝转,锁定老妇,他前行之际,衣衫炸裂,虬劲如蛟,携万钧之势,风随而动,面对老妇,说道:“这座江湖,总有人倚老卖老,行那蝇营狗苟之事,少爷,你那句话怎么说的?”
秦恒道:“那些老狗,就应该一棒子打死,一了百了。”
“没错。”虬髯客开怀大笑道。
老妇人拐杖轻敲地面,瞬间击散虬髯客压来的“势”,犹如老树皮般褶皱的脸上,皮笑肉不笑道:“神窍不容辱,家里长辈没有告诉你们吗?即使我老人家没那个薄面让小家伙你收手,老身作为前辈也不能对晚辈出手,可你们辱神窍存在,便是老身为人大度,也不得不出手教训你们一番,要你们知道,什么叫人在江湖,慎言慎行。”
秦恒蓦然大笑,讥讽道:“打便是打,总要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江湖若都是前辈这样的腌臢货色,那这座江湖真叫人可悲。你茧月要为与岩山派开派祖师的香火情,护下岩山派,能不能站住脚?”
年轻人眼神冰冷地看着老妇人,一字一句道:“我秦恒为兄弟曹顶报仇,今日必灭岩山派。”
说罢,秦恒的周身立时环绕着一股无形的气,随着气机游荡,他脸色涨红,眼中金赤两色交替旋转,身上青筋暴起。衣衫猎猎,长发飘飘的年轻人,仰天长啸:“曹顶,且看兄弟我,一剑斩开九重天。”
蓄势待发的虬髯客见此,大叫道:“少爷,不要。”
可惜为时晚矣,年轻人胸腹间无形剑气鼓荡,越凝越多,声势浩大,最后“嘭”的一声炸裂,一道血箭溅射而出,射向天际。
随后,人们就见到,空中一柄暗红飞剑盘旋在年轻人头顶,最后落入年轻人手中。
爷爷在世时蕴养在神窍之中多年的道兵“咫尺”,秦恒强行破开自身封闭窍穴,引飞剑而出。
年轻人双目赤红,盯着老妇人,“今日,就算你茧月本体亲至,又能奈我何?”
秦恒拿剑的手,被这柄稳入天下神兵前三之列的咫尺剑所凝聚而出的咄咄剑气所伤,血肉模糊。
老妇人面色惊变,目光阴厉的看着年轻人,质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恒不言,举剑过顶,天地霎时风云而动,岩山周边数千里之遥,百兽俯首,大地震颤,万里之外,某一雄城中的某处秘地,无双大势被其牵引,压向虽不是神窍境存在本体,但亦足可斩杀寻常化境巅峰的老妇人。
老妇人连一句狠话都没有撂下,转身就逃,却为时晚矣,剑光虚影斩在已遁出数十里之外的老妇身上,这具神窍存在分身,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被层层剑气绞杀殆尽,化为血雾。
强行驾驭“咫尺”,递出一剑斩杀茧月的年轻人,陡然掠至万丈高空,第二剑,一剑天来,直接将岩山从正中斩成两半,声势骇人至极。
做完这一切,返身而回的年轻人,落在主峰顶之时,连站都站不稳,他拄剑撑地,身体摇晃,如风中柳絮,嘴里大口吐血,攥剑两手只剩森森白骨,他回头望着苍澜草原方向,煞白如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但更多的是无尽落寞,年轻人喃喃道:“为兄弟,哪有不值?”
像是告慰曹顶在天之灵,又仿佛在回答老妇人之前的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