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星北斗楼。
于前厅大堂安排诸般事宜,谋定后动,让几个投靠的二三流帮派的帮主门主,待局势趋于明朗,再决定从哪边着手捡漏的镇鸿楼楼主曹亮,最后以一句各门主帮主待在就近客栈寝宿等待消息,门人弟子让他们躲在暗处,不要暴露行迹,便打发了六大门主离开。
之后他与何中韫一同来到后院一处雅致的凉亭里。
凉亭内,此时正站着一人,那人相貌十分年轻,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高纶玉带,锦衣华服,长发飘飘,好一个风流倜傥。
他站在凉亭内,正欣赏着近处的小桥流水,枝头青鸟。时而把手中的饵料丢入池塘内,看一眼锦鲤争食的场景。
曹亮走近,抱拳行礼道:“涂供奉。”
何中韫自顾自走到挡栏相连的长椅上,一屁股坐下,一脚翘起搁在椅子上,一手将缚在背后的画卷抽出,继而放在腿上。他望着远山近景,最后目光落在画卷上,清秀的少年面庞上露出思索之色。
被曹亮称呼曹供奉的俊朗男子头也不回,他又轻轻丢了一把饵料在池塘中,看着鲤鱼翻腾溅起无数的小浪花,眼眸古井无波,嘴上悠悠说道:“曹氏或许与你没有明言,只说了什么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要在此次多方针对荒城的谋划中分一杯羹,成与不成都不会怪罪于你。
但其实不然,幽都霞光曹氏实则对荒城势在必得,不惜动用剑甲供奉六尊,以及请动了一位与曹氏有着不俗香火情的神窍老祖出山。”
曹亮闻言大为震惊,他这个从外迁徙至此的一流宗门镇鸿楼楼主,其实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与北域某正姓大族的嫡传子弟私交甚好。
与某一正姓大族有关系,这是事实,幽都霞光曹氏,五大世家之一,正姓曹氏。
然不是与曹氏子弟有关,而是他这个被赐姓为“曹”的本姓家奴,就像是本家投放在外的买卖,要为家族创造利益,实现自身存在的价值。
曹亮毕恭毕敬道:“还请涂供奉为在下解惑。”
曹亮与面前这位曹氏剑甲供奉之一的涂正松,打过两次交道,深知对方心性,是个心高气傲的主,行事全凭喜恶,吃软不吃硬。
涂正松一把将手中所有饵料洒入池塘,拍拍手,动作潇洒之极,淡淡道:“必要之时,牵线皇甫郡王,打压那姓秦的年轻人,不让他成势。”
顿了一下,他语气深沉少许,补充道:“甚至打杀了他。”
曹亮面色微变,迫不及待道:“可是老祖曾有言,凡我曹氏中人,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涂正松猛然回头,冷冷盯着他,“现如今曹氏是现任家主当家,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还要我教。”
曹亮连忙低头应是,不再多言。
二人虽然境界相当,但在曹氏的地位,却是有着天壤之别,凡是曹氏剑甲供奉,那都是剑术高绝,以杀力巨大著称于世的剑道高手,寻常化境与之相比,中间隔着一道天堑。
所以这些剑甲供奉在家族的地位很高,还有些超然,平日里他们连那些家族子弟的面子都不给。
这也是为何,自从入了这座凉亭,尽管有外人在场,曹亮也在这位剑甲供奉面前表现的处处低人一等。
涂正松又转头看着那个皮囊怪异的“少年”,语气平淡说道:“你们的事情,家主说了,只要事成,不会食言。”
撂下这句话,涂正松径直走出凉亭,头也不回的离开。
还未走出多远,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
“这记边鼓敲的可真响啊。”
涂正松嘴角浮出一抹冷笑,脚步平稳,继续前行。
当涂正松的身影消失在后院,曹亮坐在凉亭正中石桌旁的石凳上摇头苦笑,有些自嘲地说道:“让何兄见笑了,说起来我这个镇鸿楼楼主,也就那么回事。”
何中韫在说完那句话后,见对方任何反应也没有的就离开了,便觉得索然无味,还以为对方会忍不住出剑,让他这个一直想见识见识据说是北域剑术执牛耳者的剑道世家的剑甲供奉,手中的剑,心中的剑,到底有多强?
然而,结果却是让他失望的,那人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是觉得自己不配让他出剑?还是自己的问剑之法提不起他的兴趣?总之那位剑甲供奉就是走了。
何中韫遂只好又将目光放在腿上画卷上,画卷所画,有一座山峰缥缈高耸入云端,山崖边缘,有一老者观道,像是在扪心叩关,说与天道。
老者盘腿而坐,宝相庄严,在老者的对面,一只体型硕大的狮子坐如人姿,狮面祥和,像是在与老者求道。
在这一人一狮西侧,有两轮大日灼灼映照,远处青山,啄以青松吠鸟鸣。
整幅画卷给人感觉,意境祥和,深远通幽,又透着一丝仿佛让人捉摸不透的道蕴。
听到曹亮的话,何中韫并未抬头,只是笑而不语。
曹亮抬头看着瓦顶滴落的雨水,语带感慨道:“像极了书上说的“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何中韫仍在观摩画卷,嘴上似随意说道:“曹楼主让我陪同入这后院,应该不止让我来见笑那么简单吧?”
曹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读书人的心思可是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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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那幢二层藏书楼。
日前防守已算严密的城主府,除了大府主,就无人知晓那幢藏书楼内有个守门人,今日防守倍增,无数的明哨、暗哨,依然不知那处书楼内有人,甚至不知那楼内人曾换了一袭崭新青衫,撑着绘有苍劲古松的绛紫色油纸伞出了趟城,没过多久又折返回来,身边还跟着个腰间悬挂一杆老烟枪,穿着寒酸的灰衣老者,以及一个又黑又瘦的七八岁稚童。
偌大城主府,数以千计的人,无一人察觉三人如入无人之境地进了那幢藏书楼。
此刻,藏书楼内,那灰衣老者坐在一条长凳,手中捻了些许上好烟叶放入老烟枪的烟嘴中,点燃后,猛吸了一口,吐出一口烟雾,周遭顿时变得烟雾缭绕,他整个人被包裹其中,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稚童蹲在老者脚边一动不动,手中死死捏着一摞材质看上去有些特殊的黄纸,低敛的双眸时不时会从那个正在忙着给老爷泡茶的矮小老头身上扫过,充满杀气。
灰衣老者正吞云吐雾第二口,突然他仿佛似有所感,抬头看向西北方向,轻笑起来。
“好嘛,这局棋,我只是坐在中盘砥砺所有人的道心,没想到热闹的很嘛,故人一出现就出现两个,难得,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