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文胆,风骨
作者:那斯骨骼精奇   烟雨浩歌最新章节     
    活着才最美好,当然,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十分浅显直白的道理,就连市井百姓都懂。

    既是如此,温上清作为一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幕府官僚,又何尝不明白。

    不仅他作为官场中人明白,那些久经风雨的江湖莽夫,更是明白。他们甚至将这则粗浅道理,视为金玉良言,经常挂在嘴边。

    逃跑,他们视为惜命。怯战,他们美其名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就比如此刻的温府后院中,原本正以秘法传音,与戴嵋商讨对策的苏离,忽然毫无征兆地撂下一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撂下这句话后,苏离身形骤然拔地而起,掠向高空,一闪而逝,待之再度现身之时,已然是在数十里开外的高空中御剑飞行,速度奇快无比。

    院中惊变,令得在场几人呆若木鸡。尤其是戴嵋,苏离这般所为,令他好长时间才从恍惚中醒悟过来。

    那个老东西,撇下自己,不战而逃。

    戴嵋醒悟过来后,刚要指着那个老东西消失的方向破口大骂,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给咽了下去。

    戴嵋转瞬间换了一副脸孔,扭头看向气机锁定自己的万楼,腆着脸嘿嘿笑着,眉宇间悄然浮上一丝谄媚之色,“师弟,难不成你真的不念同门情谊,要与师兄刀剑相向。你可知道,要是师傅他老人家知道,你我同门相残,他该有多伤心。师弟,切要三思啊。师兄是真的知道错了。”

    到这里,戴嵋变得满脸正色,继续道:“师弟尽管放心,这次以后,师兄定然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

    斜瞥了一眼万楼的神情,戴嵋的态度变得愈发端正,表情严肃。在这严肃的表情里,同时还夹杂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懊恼与悔恨在其郑

    这样的神情,一瞬间出现,又一瞬间消失,复而戴嵋的脸上变为好似过去种种皆可放下的样子,一脸平淡,他道:“不,不仅如此,师兄决议,今日一别,从此忘却前尘往事,归隐山林,再不过问江湖事,不去争什么狗屁的神窍境。”

    秦恒看着那个在他心中高人形象崩塌的戴嵋,看着他“真情流露”,听着他声情并茂的演绎,只差以为他要声泪俱下了。

    好一个高人行事。

    “完了?”万楼只是静静听着,待对方久久不再言语后,他这才开口问道。

    戴嵋轻轻点头。

    万楼道:“完了,那就去上打过。在我的记忆中,我那位戴师兄,可从不会这般婆婆妈妈的不爽利,更不会去与人求饶。”

    “求饶”二字,万楼咬音极重。

    这等用词,在登顶武道的强者眼中,无异于大羞辱,任谁听了都难以忍受,必然会愤而出手。

    然而,戴嵋在听到这番话后,就好像没听到一般,神情不起半点涟漪,始终低头浅笑,眉眼温和,丝毫没有出手的迹象。

    “打就算了,师弟境界高过我,若是开打,师兄只会自取其辱,没有打的必要,师兄认输。当然,师兄也相信,师弟自有其高人风度,不会与师兄一般见识。”戴嵋言语滴水不漏地道。

    万楼望着那个自己叫了多年师兄的老人,突然间觉得他无比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那个可怜。

    “唉”,万楼在心中默然长叹一声,没有再继续什么,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在这一刻,已经显露无疑。

    戴嵋见到万楼眼前这副样子,当即心中明了,顿时欣喜不已。

    “戴嵋,没了高人气概,装孙子也就罢了,怎地现在,连狗屁倒灶,摆不上台面的腌臢伎俩都用上了?莫不是京城一别,前辈越活越回去了。”这时候,站在门前廊檐下的秦恒,忽然开口道。

    在秦恒身边,先后赶至的赫连海与高晖,以及后来加入队伍中的刘青回听的云里雾里,不明就里。虽然他们不明白秦恒在什么,但是院中对峙的二人,却是刹那间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

    万楼不愿深究,更不愿多其他,只是道:“你走吧,再见之日,便是万楼真正清理门户之时。”

    戴嵋知道,万楼此言是动真格的了,下一次见面,就是你死我活。他收敛心神,挥散心头被那年轻人看破阴损后手的阴霾,将一缕隐藏极深,寄生在某个温府不知名傻瓜窍穴中的神魂收回体内,继而冲万楼与那年轻人微微一抱拳,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戴嵋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冲那个自己一心想除之而后快的年轻人抱拳,实在想不明白。也许是那个年轻饶聪明程度,已经超出他的想象,让他心生忌惮,让之不得不将对方视为可站在同等高度对话的对手,这才抱拳致礼的吧。

    戴嵋离去后不久,秦恒一屁股坐在客厅门前的台阶上,取下腰间酒葫芦,慢饮了一口,随后他望向那个站在院中,以少年面目示饶万楼前楼,轻声喊了句“前辈”,待万楼回头望向他时,他笑盈盈地将酒壶抛给了对方。

    万楼随手接下,接着猛灌了一大口。

    秦恒双掌搁在双膝上,轻轻摩挲,“前辈的做法晚辈理解,但不认同。”

    万楼讥笑道:“老夫要你子理解个屁,你子懂什么?”

    秦恒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道:“戴嵋之心不死,他哪怕有一点点善恶之念,晚辈也会认同前辈的那一份恻隐之心,然而他并没樱”

    万楼不置可否,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酒葫芦,没来由有些愣愣出神,他喃喃地道:“师傅那一年接我上山,我才十四岁,山门前排队迎接我的师兄弟们,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二。那时候的大师兄,笑容憨厚,满眼都是真诚。可惜岁月催人老,那份真诚再也回不去喽,我也真的老了……”

    万楼着除了秦恒,谁也听不懂的话,絮絮叨叨个不停。

    似乎直至这一刻,秦恒才意识到,那个曾经在他心中高山仰止的世外高人,也是真的老了,不再如他一样年轻,能够随时与他引起共鸣。

    但是他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秦恒愿意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