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中年人嗫嚅着从口袋里掏出七八两碎银子,用力攥在手中,他不敢直视那名手持双刀,身材魁梧的牛姓男子的眼睛,慢吞吞伸出手,声音怯懦道:“这位绿林好汉,在下只是个穷酸书生,此次出门远游,全身上下就带了那么七八两银子,就这都还是家母费尽千辛万苦为我筹得的盘缠。”
到这里,他心翼翼看了一眼牛大志的脸色,见之并未有发飙的迹象,顿时大松一口气,紧接着,他又道:“在下也知道出门在外不容易,路途遥远,无钱雇用马车代步,脚下走出血泡,还得硬着头皮走下去。
不仅如此,尤其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尚且得兼顾一个游历所得,不能一趟远游走下来,毫无所获。
如果那样的话,就太……太辜负老母的殷切期望之心了,白白挥霍了母亲辛苦积攒下来的一点积蓄,作为人子,我于心何忍?”
他着着,脸上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手握那七八两碎银子的动作变得更紧,却在此时,他话锋突地一转,试探道:“但是在下也明白,作为江湖儿女,不该拘泥于世俗节,施以援手是必须的。只是不知这位好汉能否给弟留下一些回去的盘缠,不多,就一二两就可以。”
“要是好汉因为兄弟太多,自顾不暇,那不留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的……”他又偷偷瞄了一眼牛大志的脸色,跟着补充道。
牛大志没有发话,他先给寨中兄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收下眼前这位识趣书生的“馈赠”。
尔后,待那名帮众,一把从那人手中抢过碎银子,他这才转头看向老孙,彻底将主事权交给他。
孙老头也不矫情,上前一步,与牛大志并肩而立,他眯起那只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读书人,打量了许久之后,他才收回灼热的视线,笑着开口道:“老朽姓孙,名启安。兄弟不仅伶牙俐齿,而且思维敏捷,差点就让老朽跟着着晾。这般聪慧,着实令老朽佩服。”
秦恒忙不迭点头哈腰,并道:“不敢当,不敢当……”
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眼睛就始终没有离开过那被山贼抢去的七八碎银子上。
“友不介意我等搜身吧。”这时候,孙老头忽然笑眯眯道,同时大手一挥,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就下令搜身。
于是,立刻就有两名黑风寨喽啰上前,二话不,便在那位中年读书饶身上上下摸索起来。
秦恒本欲后退两步,拂袖愤言“盗亦有道,阁下怎能如此羞辱于我”,然而还没等他将这句话出口,就见两名喽啰从他身上搜出白花花的上百两雪花锭,当即他的脸色就变得无比尴尬,恢复过来后,他四处张望了一番,接着找了个拗口理由,悻悻然道:“哪个挨千刀的,如此陷害与我,偷偷摸摸在我身上搁下百两纹银,也不知会一声,这不是凭白让我被众兄弟和大当家的误会吗?”
着,他身体前倾,凑到接过银子,在手中来回掂量的孙老头跟前,嬉笑道:“好汉千万别误会,实在的,在下也不知道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百两纹银,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或许是方才进入灵窟禁地之前,那些武林豪杰们的其中一位,觉得身上放这等重物,极其不方便,因此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之暂时寄放在我身上,待到后来再取……”
孙老头脖子伸长,与那个“舌绽莲花”的中年人四目相对,双方咫尺之隔,待对方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直到细若蚊蝇,他才开口道:“老朽差点就相信了友的故事,觉得我们做人应该待人以诚,我们寨主方才都在我耳边声耳语,问我要不要把那七八两碎银子,还你一半,那是你的老母亲千辛万苦给你积攒的盘缠,我们这么做,太不是厚道,我也差点就同意了。怎耐友是这般心思,看老朽为人厚道,便任意戏耍糊弄。”
听着孙老头的言语,秦恒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姜还是老的辣,一山更比一山高。”
两个人生如戏,全靠演技的一老一少,在演技上交锋,所有人看的云里雾里,唯有易南风瞧出了一些端倪,这让他心中直呼“大开眼界”。与此同时,少年的内心对这位“秦兄”愈加佩服。
秦恒刚准备后退两步,与孙老头拉开一些距离,但是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就感觉有一只大脚,猛然踹在他的腹部,让之瞬间疼的身形躬成虾米状,“蹬蹬蹬”一连后退数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哎呦”
“狗东西,竟敢如此戏弄俺,拿俺的善心当猴耍,子,知不知道“死”字几画,八画,还不等你数出这八划,俺就能将你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你信不信?”牛大志一脚踹在秦恒的腹部后,一脸恶狠狠的样子道。
秦恒闻言,哑然失笑。
“笑,子,你居然还笑的出来,俺今就……”
牛大志看到那子的样子,愈发生气,他大踏步上前,就想要给这个心性奸猾的读书人,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却不想,他才刚走出两步,就被老孙给一把拉住,他不解的回头望去,就听老孙笑着道:“寨主,“死”字是六画,平时让你多读书,你不听,此时闹笑话了吧?”
“六画?”牛大志挠了挠头,开始自掰手指数笔画。
“寨主,你先到一边去,今日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孙老头将那百两纹银的袋子递到牛大志手上,然后道:“今日过后,黑风寨当可解燃眉之急。”
牛大志糊里糊涂接过老孙递来的银子,心中因为记挂笔画的事情,并未听清他的什么,只是一个劲的往边上走。
待到孙老头从牛大志身上收回目光,再度转移视线之时,视线落在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身上,与少年开口言语的第一句,便令所有人觉得匪夷所思。
孙老头轻声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