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阴天里,书房内光线有些暗,刘义符批阅完奏章,以手肘放于条案上竖起支着下巴,歪着头细看一侧立架上挂着的地图,面露若有所思之色。
刚刚有乔驹子来报,李德元率有功军将回荆州,所乘船队已进了瓦子浦,再有半个时辰就靠岸了。几乎同时,陈道景、朱景符率楼船水师过了南平郡江安,很快就要抵达江津码头了。
其实水师数日前就有船队满载着兵员和辎重分批回荆州,陈道景与朱景符等大将为了善后才延迟了七八天。而按军报,截止战事结束,王弘所部三万兵还在江州柴桑。
到彦之部四万余人,水师前军与中军损兵近半,江北沿岸而进的萧思话、刘荣祖部遇郭卓、陆万斛率部南下,几近全军覆灭,萧思话裹挟着刘荣祖由江乘船而逃,所以江夏战场上,到彦之大体上保全了楼船水师退回江州。陈道景与朱景符斩获不多,缴获的船只也不过一两百艘,弥补战损没什么多余的。
现在荆襄两地战事一停,吉翰上奏整顿州郡,刘义符也寻思着是时候将这副《皇宋疆域图》中,荆州所辖的部份完善起来了。想到就动手,刘义符起身上前将地图取下来卷起,正要出书房,却见曹娘子来了,还有韩龟寿带着两名内侍抱着几叠文书跟在后面。
“呀!官家要出去了吗?妾身来的不是时候,可行宫两百多号奴婢杂侍等着调派职事,又耽搁不得。”
曹娘子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进门道了个万福,韩龟寿带着内侍们跟了进来。刘义符语气和蔼道:“曹娘子来见,只要知会一声就好,哪有什么不是时候的,这是将后宫官制的事议定了吗?”
“官家明鉴!若后宫仅以皇后、二妃、三嫔,其下亚九嫔、美人、才人、中才人全裁撤了,宗室和外臣们怕是会不满呢,而且这样与内官的品级也不大对接得上,若把内官品级拔高了,外臣们又不同意,这左右为难啊。”
刘宋的后宫官制是承两晋,两晋并不是承两汉,因为高门世阀绝不肯接受汉末十常侍一样的权宦,所以是司马家自己搞的一套内官制,就是通尹、列尹加各种房帅了,另在皇后、三夫人、九嫔下再加设亚九嫔,美人、婕妤、才人什么的那倒是承袭汉制。
刘义符一裁减,皇后超品,二妃为贵妃、淑妃,皆从一品;三嫔为修华、修仪、修容,皆正二品,合起来可谓恰好是六宫粉黛,与天子六玺、六冕、车舆六乘完全一致。
内官品级嘛,殿中监太监从四品上、少监从四品下,总领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乘、尚辇六局之官属,六局主官皆正五品上、下;内官监总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尚局,另每宫设有宫正及属官;内侍监总内给事、内谒者、掖廷、宫闱、奚官、内仆、内府七局。
也就是说,从三嫔的正二品到三监的从四品上之间,出现了三阶六等的断层。事实上,这是刘义符根椐自己后世读史书的记忆所抄撰出来,然后由吉翰等人完善。
而吉朝与何承天、郭叔融出于某种目的,也很自然地废了太后、皇后的大长秋、监帅什么的,于是就出现了这个情况。曹娘子久在宫中为女官,韩龟寿对官制也比较了解,所以刘义符让二人审核一次。
待内侍将文书递上案头,刘义符取过来翻看了一会儿,见曹娘子与韩龟寿另以文本抄录,将官品都拔了一些品阶,如三监的太监、少监拔为正四品上、下,其余各局则依职事,品阶有提有降,如内给事、内谒者监都提为正五品上,已经是可以定制了,便提起朱笔一个个批准。
“行了!就是这样,中间有断层也无妨,像曹娘子这样忠心耿耿,立有大功的,以后还可以提个三品或从二品什么的,将来年事已高还可致仕荣归故里,恩泽后辈。”
“原来官家存了此想,妾身与韩龟寿捡要紧的核计了一下,若三监都设立,得用的人手一时还不够,先以一局管两局的事,不知是否可行?”
刘义符摇摇头道:“这肯定不行,哪怕一个人管一局的事,以后再慢慢加人手,曹娘子就管内官监,你是女官称太监不合适,称监令吧!乔驹子掌内侍监,韩龟寿掌殿中监,三监与各司局人手,请皇后用印任命。”
“好!那妾身等就退下去照办,不扰官家大事!”
曹娘子告退,刘义符抬手示意乔驹子将两人礼送出去,不多时乔驹子又回禀,李德元、陈道景、朱景符三人前来谒见,已在行宫外等了好一会儿了,刘义符忙宣三人觐见,并让乔驹子传唤宫婢上茶。
片刻后,三将进书房一齐躬身见礼,刘义符抬手示意三人在下首侧案后就坐,正逢陈鹦鹉、云裳随后进来上茶,刘义符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看向右侧李德元,语声平淡地询问:“义阳与汝南两处战场善后诸事,公和将军都安排妥当了吗?”
“回陛下!主要是战俘相关,现今冬日分为两部份,一半分派到汝南、义阳修筑悬瓠和钟武建郡城,另一半安置到新野与汝南之间垦荒屯田,段宏逃归寿阳后一直在募兵补充豫州兵力,连边境防守都稍嫌不足,再无进攻汝南之力。臣此次带回有汝南等五郡兵额,以及诸郡施政情况,已分别递交王司马与吉长史。陛下若要问兵额,臣可以面禀。”
五个郡的兵员数及大致情况,不太容易记得住了,李德元应该记忆力很强,刘义符笑了笑,无声地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按战后陛下与郭长史之意,臣离任前已将五郡并为三郡,宋骐为汝南太守,下辖郡兵七个旅;戚再成为颖川太守,辖郡兵五个旅,陈珍为义阳太守,辖郡兵七个旅。撤除的戈阳、新蔡两郡官员已调往汝南,等候另行任用。”
刘义符微微颌首道:“之后就要开始撤州并郡,保留或撤并到一起的郡,要加设郡丞、郡尉、郡监,此三职正五品上,太守一律从四品上,品级与职权、俸禄皆调整得更合理明确。秦汉时,太守相当于州牧,秩二千石一点不为过,现在早已降下来了,按汉时千石秩禄来算,月谷90斛,一年1080石,也不算低了。至于郡兵员额,如今战时备战,以后适当裁汰一些就是。”
事实上,这就是一个不太正式的地方官战后回京述职仪式,因为这是行宫,官制又没真正建立,自然就正式不了,刘义符只有批阅奏章时才会了解到地方军政的一些事情,但往往也不全面,所以述职就需要整体上都面禀一次。
接着是陈道景、朱景符分别呈报整体战事经过,以及水师各军将领战功,这方面的表册文书是要递交到左司马、右长史那里批复注明意见的,此时就是口头讲述,然后刘义符再根椐两府主官的建议朱批。
其实战事一结束,陈道景本可以回师荆州,但他与朱景符一起调派水师空船队转运郭卓、陆万斛、张翼、姚颂夫等四军三旅两万五千多步、骑,由西阳郡长江水道至巴陵郡洞庭湖口,然后由湘州水师接应,自湘江南下到湘东郡。
而朱景符是郢州刺史,带着郢州州兵与水师一起参战,既是地方将领,也是行营副将,同时还兼领长江两岸的陆上防御作战,与陈道景所部中府禁军只是配合作战,其实互不统属,而且新旧两军编制都不一样。
鉴于战前江州降兵一触即溃,弃城而逃的恶例,朱景符重新调整了东部防御,割西阳郡、武昌郡东部的蕲春、寻阳、阳新三县,另加沿江新筑的四五座军城,迁五水蛮充实,另设蕲春郡,辖区范围竖跨长江两岸,以加强对江州方向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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