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县西北一带是武关北道,路面有三四丈宽,勉强可容五骑并行,山道两旁是渐渐升高陡峭的灌木丛,夏秋之交时节,林木枝叶繁盛,树丛中地面尽是半人高茂密一片的茅草,正利于伏兵。
此处丹水之南有商山,曾是汉初“商山四皓”的隐居之地,故往南七八里,道旁有四皓驿,距县城西门不过六七里。眼看这场意外的遭遇战在即,宠咨有些担心,刚才战前动员部署太匆忙了,没有向后续渡河的两名上庸兵旅帅交代清楚。
既然胡夏兵从关中南下,那么商县守将刘屈通必然率官兵到四皓驿迎接,只要以优势兵力将四皓驿一锅端了,那就免于攻城,只希望两名旅帅能想到这一点。
庞咨早前是始平郡太守,此次所领是顺阳兵三旅、上庸兵二旅,不是旧部就是旧识,经裁汰老弱,挑选青壮整训,又更换新装备后,整体战斗力已搞高很多。
不多时,敌军前队一幢三百骑从伏击点南下,幸好这黄昏时分,敌骑赶了一天的路都有点疲惫,显得无精打采,也就没那么警觉。
庞咨立于高处远望,待前导小队过去不久,后面是每五骑一横排缓缓而行,骑队一眼望不到头,无法目测估算兵力,不过终究是有尾的,后面也是步卒,那就不能再等了,拦腰而击。
“传令!放箭!”
庞咨一声令下,山下两边道旁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乱箭齐发,密集如雨,正在行军的胡夏骑兵措不及防,一时人仰马翻,山道狭窄,战马一受惊左冲右撞,行进队列大乱。
连续数轮箭雨之后,胡夏骑兵们才反应过来,山道两侧的宋军士兵们大举出击,密集成排的长长槊矛如墙突刺,胡夏骑队无法组织阵形,猥集成团,纷乱一片,自相践踏,渐渐向长队头尾蔓延。
整条狭隘的山道上很快就喊杀声一片,宋军占据有利地形,高处还有许多小队弓箭手持续放箭点射,使胡夏军始终无法组成有效的反攻。
骑兵在这种地势根本法展开,目标又大,战马顿时全成了箭靶,中箭翻滚或乱窜的马群又给胡夏造成了混乱,令其一直无法调动,偶尔有弃马的胡夏兵在路边奔跑,试图组成步阵,可很快就遭到了宋军步阵小队的重点照顾。
宋军大部突进到山道中,以五十人一队为单位,向南北两个方向驱逐惊马,“都”队随后掩杀,胡夏军狼奔豕,倒卷得行军队伍更加纷乱。
庞咨观战了一会儿,仍是难以估算出敌军兵力数量,北面道中黄尘未息,后阵仍看不到尾,但却开始向山道两侧山坡上迂回,试着抢夺制高点,不过山坡上也伏有弓箭手和刀盾轻兵小队,战斗愈加激烈。
这时,一名传令兵伙长满头大汗地跑上山坡,禀道:“报!我部上庸兵二旅渡河后南下,于四皓驿遇上商县官兵约三百余人,魏郡尉已率部将其逼回驿中,留一旅继续围攻,亲率另一旅南下夺城。”
庞咨大喜,这样即算此处战事不顺,后路也有保障了,令道:“命上庸郡尉魏展尽快夺城,传令旅帅郦道亘,夺取四皓驿后火速来援!”
“得令!”
传令兵飞奔下山,会合山下十来骑绕过山道战场一路南下到四皓驿,向驿外观指挥作战的郦道亘转报,继续顺山道南下追赶魏展去了。
郦氏也是大族,有关中临潼堂,河北郦亭堂、陈留堂、新蔡堂等,郦道亘是新蔡人,年二十余岁,原是襄阳郡府贼曹令史,后并上庸郡调去整编郡兵,升为旅帅。
四皓驿外地形稍微开阔一点,但驿站是开辟坡地而建,位于道路北侧洼地内,上庸兵三面围攻,驿站内的敌军出不来,却在顽强抵抗。
“砰砰”声不断响起,四五十名士兵抬着一棵临时砍伐去掉枝杈的大木不停地撞门,驿站院墙才一丈多高,只是比较厚实,墙头有胡夏兵驻守放箭,令士兵们无法翻,也只是放箭回击,但箭雨却密集得多。
道旁不远处,另两百多士兵在紧张地砍削树木,就地取材打造简易木梯,以两棵杉木中间用绳子绑上横档,已造出来五六架,但却太少了。
随着梯子越造越多堆在那儿,墙头胡夏兵眼睁睁看着心焦如焚,却无可奈何,而并不算牢固的驿站正门处却传来一声巨响,门栓被撞断,大门一下敞开,士兵们一阵欢呼,潮水般涌进驿站内。
随着前门被攻破,郦道亘亲率数百士兵杀进驿站内,胡夏官兵四下奔逃乱窜,驿站内的战斗很快结束,但却不见了刘屈通等十几名商县官吏,但很快后山处传来一阵呐喊声,却是刘屈通翻后墙逃跑,被伏在林中的士兵们堵住。
郦道亘没有理会,清点出两百多名俘虏一看,杂胡兵只有一半,却是汉兵居多,当场将胡兵押出驿外空地上斩首,对汉兵加以威慑劝降,待后山上的士兵押着刘屈通回来,在酷刑审讯下招供。
原来胡夏太子赫连昌已经到了关中,遣北平公赫连韦伐先率兵南下荆州,刘通屈闻报出迎的,正是赫连韦伐的前锋扬武将军叱奴逢干,此次率五千兵南下武关,打算进击顺阳。
而这个叱奴逢干是并州刺史叱奴侯提之子,据说骁勇擅战,义熙十四年就曾在赫连勃勃的军师王买德麾下南侵关中,不过王买德现在已经病逝了,叱奴逢干也不容小觑。
郦道亘不敢再耽搁,留下两百士兵驻守驿站看管俘虏,率八都士兵回转北上,沿山道列战斗队形,推进到战场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渐渐微暗,南面道旁到处是胡夏兵人马尸体,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飘荡,但北面山谷道路中仍传来激烈的喊杀声。
激战一直持续到当日天黑,庞咨率部追击了二三十里,从郦道亘口中得知荆州有重兵,也没敢猛追,当晚回四皓驿宿营时,魏展已攻下空虚的商县城,从兵声曹暗探口中,也证实赫连韦伐将大举南下的消息。
次日向北广派探马,调兵打扫战场,分驻县城,抢修城防。此战预先伏击未能全歼敌军,主要是匆忙设伏,否则两千兵伏于此地,也足以打他们一个全军覆灭。共缴获战马两千余匹,粮食六千余石,这是一万兵一个月的军粮。
加上四皓驿与夺城战斗,共斩首两千五百余级,俘敌两千有余,为防后路不稳,将其中匈奴兵和氐人、羯胡士兵挑出来一律斩首,羌人和鲜卑人则加以降服,另编一个旅,可用为诈取武关,并与早先赴关中时,留在武关城内的内应取得联络。
这倒不是庞咨残忍嗜杀,实在是氐人、羯人最难以驯服,氐人多是河西、蜀北部族,如仇池杨盛就是,汉末就与汉人杂居,汉化程度较高。但关中氐人则多是前秦苻氏带来的,前秦亡后依附后秦姚氏,后被赫连勃勃吞并。
羯人是一种白种人,深目高鼻多须,来自西域,最早是匈奴人的牧奴,擅长阉割牲蓄,“羯”就是指骟过,或许是因为长期为奴,心灵变异扭曲,羯人骨子里都带狡诈残暴,在初下中原时,食人是常事,石勒所建后赵就是以羯人、匈奴人主。
此时在胡夏和魏境仍有着不少的羯胡,分别以统万城、并州上党、相州襄国、代北武川镇四地的羯人最多,其中武川镇的羯人,是北魏迁往边境防备柔然戍边,与契胡杂处。北魏六镇起义时,趁势而起的尔朱荣就是借助羯人与契胡为兵力来源。
不过庞咨只是提防,他驻守商县观察敌情休整一日后,命魏展招募城内汉户良家子两千,与上庸兵一个旅驻防商县,自领收编的俘虏降兵一个旅,上庸兵一旅,顺阳兵三个旅,携带粮食草粮南下武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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