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八月,秋雨靡靡中气转凉,暑意尽去,却让原本既定的出征之日不得不延后,但是为北伐所进行的准备在三四月以来就一直没停过。
与北魏全力开战,很难确定要打到什么时候,所以前期要做的筹备工作非常多,沿江以北诸州全都进入战备状态,兵员、粮草、武器、军服冬衣等各种供需必须备足,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调用。
继夏收税粮全部运往沿边重镇屯集后,秋收也马上就要开始了,而刘义融率领的南海水师船队下扶南国完成贸易后,带回三十五万石粮食,船队仅在石头津码头休整数日,与部分禁军携带重型器械转运往南阳、汝南、彭城储备。
陈道景的东海水师船队已积累了相当深厚的远航经验,在刘义融率部返回时,已率所有空余船只前往帕拉瓦、卡拉波拉王朝继续交易粮食。
东南印度洋最大的王朝当然是笈多王朝、萨珊王朝,也是文明程度相对高的,在丝绸和瓷器,更精美的琉璃器、玻璃器开路下,换回大批粮食毫无悬念,这就让朝廷战争潜力成倍增长,这方面,北魏是没有可比性的。
因气阴雨连绵,刘义符本来准备等到九月初再誓师,不料河东却先传来了军情急报,据守中条山东北的清廉、白水二县东部旅帅张永、薛祚被魏军收买,暗自接引北魏河内、建兴、安平三郡太守西海公穆龙仁率兵一万五千,过王屋山轵关陉入据清廉。
这样河内穆龙仁不费吹灰之力就越过了太行山与王屋山交汇处的险地,直逼河东腹地安邑附近,河东太守董宗让一面派人向长安求援,一面紧急联系汾阴太守凌公亶、弘农太守陈远琪,采取严防死守的措施。
无独有偶,屯驻平阳的安颉、古弼、司马楚之也率兵两万自平阳南下,攻打临汾、曲沃,这让凌公亶也面临着极大的压力,无法支援董宗让。
河东之地产盐、铁、铜,魏军选此作为突破点,刘义符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主动发起进攻,以刘义符猜测,或许拓拔焘会亲临洛阳,但其主力进攻路线仍将是出统万城攻打灵武,打破西北封锁线恐怕才是北魏的主要战略意图。
洛阳方向,与其是进攻,不如是以攻代守,这对北魏来,可是太原盆地的重要屏障,河内与上党并无险可峙。
尽管气还没有晴准,刘义符与一众宰相商议后,不得不提前出征,八月二十一大早,刘义符早起换上一般戎装,穿戴整齐到昭阳前殿时,皇后与诸妃皆带着皇子、公主送校
这种场合就是礼仪形式上客气几句,刘义符也就是逗逗孩子们,女人们都是一副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化作含蓄而又深情的一瞥。
沈妙姬毕竟还年轻,虽是剖腹产生下一对龙凤胎,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脸色还有点苍白;唐灵妃仍是一脸淡然的微笑,眉宇间有些郁郁,却并不多什么。
“大家!容妾身送出西华门吧?”
拓拔法珠却是直接得多,但她一开口,沈妙姬与唐灵妃对视一眼,脸色有点怪怪的,因为这事按规距她应该先请示皇后,不过高令娴却是理解的。
“那你去吧!早点回来!”
拓拔法珠显是有话要,刘义符最近常宿在杨桃那里,平日里也很少去看她,一时都有点好奇,出了西华门,韩龟寿与刘穆、牛默带着侍卫、内侍们赶出车驾正等着,送到这里,拓拔法珠就得回宫了,但她一直眉头微皱沉默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时辰不早了,有话就快!”
“妾身其实也早就该想到了,和亲终究是难以保证两国和平共处,惟愿大家凯旋而归。”
刘义符讶然失笑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感觉为难也没什么,即算是朕,又何偿不为难呢?”
“妾身可是真心希望大家获胜,知道为何吗?”拓拔法珠自嘲地一笑,又自问自答道:“妾身入宫也有快两年了,对朝廷国事所知渐多,常暗与母国比较,虽是年年有战,却井然有序,有节有度,愈战愈强。而母国北朝亦是战事多发,然州郡不靖,国用不足,以战而养兵,虽强盛一时却难以持久,以妾身兄长坚韧好强的个性,遭逢一场败绩或许也是好事。”
“这算是女人出嫁从夫的心理?还是……”
“然……在我们鲜卑人,妇人出嫁便算是夫家的人,但在妾身来,亦不尽然!”
刘义符愕然,细细一寻思,拓拔法珠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北魏的宗主督护制就是汉、胡两套制度并行,对世阀士族其实处于一种妥协纵容的状态,以消弥汉、胡矛盾。
如果北魏经历一场大败,这矛盾必然迸发,那时拓拔焘就要打击士族,巩固统治,于北魏的国情是有利的,但现在前两代皇帝留下的底子还很厚,拓拔焘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可没到那一步却是不愿轻易改弦更张。
当初长泽之盟时,最后一日,刘义符与拓拔焘共处一帐对饮畅谈,可不仅仅是谈些双方联姻之事,帝王间的私密话题很广泛,不足为臣下所闻。
崔浩虽是拓拔焘的谋主,但也出身清河崔氏,可以是北方门阀士族在北魏朝堂上的利益代言人,拓拔焘虽然信任他,但也还不到百分百信任的地步。
拓拔焘对门阀士族也是充满忌惮,对释、道二门也没有真正崇信,双方就这些方面的事展开了亲切交流,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尽管刘义符恨不得拓拔焘继续疯狂地崇佛信道,玩命地劳命伤财,但他也毫不掩饰对高门与释道充满嫌弃,连拓拔焘都能意识到这些过度了对朝廷的危害,刘义符不点真话也无法取信于人。
“若非有了皇子拖累,妾身真想随大家从征,好照顾大家起居,必要的时候还能充当使者,做护卫也没问题。”
若是朕败了,你帮谁?
这句话,刘义符忍住了没问,这就是一个幼稚的伪命题,站在拓拔法珠的角度,她当然是希望两国一直互相取长补短,友谊长存,但这根本没有可能。拓拔法珠虽是拓拔焘的妹妹,但她母亲慕容夫人是后燕亡国公主,对北魏也并没有太深厚的归属福
拓拔法珠罢,叠手身侧蹲身屈膝一礼,刘义符笑了笑,伸手掠过她脸侧被风吹乱的发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登上马车,一路过西华门、西明门,至石头津外,已有吉翰率百官在码头后空地上列队送校
刘义符于前一日早朝时下诏以诸宰相与刘义庆、毛修之、陆万载、沈庆之主持后方留守事务,而以中书左侍郎江夷、左侍中沈叔狸、左司马毛德祖、右司马胡藩、内侍监令韩龟寿、陈裨等从征,陆万斛则已率禁军全部乘江防水师战船提前十就出发了。
诸事已安排妥当,百官见驾寒喧几句,刘义符在韩龟寿、刘穆等侍从簇拥下直往码头登上一艘大型车轮舸旗舰,此时庞咨、贺安平已抽调禁军左、右参将一半兵力,中兵全军共三万余人已登船待命。
在刘义符一声令下后,到彦之指挥船为先导,然后旗舰先缓缓驶出舶道直往江心,大队跟上分为前、症后三队,溯江而上直往濡须口。
这次禁军几乎全体出征,总计十万精锐主力,为节省行程不再走江夏入汉水,而是走淮南运河至汝南,取道往南阳集结,至于后续辎重粮草,由尉部尚书黄湛、水师副都督兼江防水师都督到彦之调拔水路船队、陆路车马队转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