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婴儿有些心神不宁地回到了城外的川蜀军营,平日里她并不住王府,而是住在城外军营之中。身为女流,却长年累月地待在军营里,和一群兵丁整日厮混。身为郡主却喜欢舞刀弄枪,整日待在行伍之间,大启六百年长河之中并非没有这样的女英雄,可如今,唯此一例。
“你怎么了?怎么有些神不守舍的?”彭婴儿进入自己的帐中,一名身着紫袍的男子望着她,出声问道。
彭婴儿还在想着白翻鸿之事,有些心不在焉,没有理会紫袍男子。她并不怀疑付情话语的真实性,自己身为川蜀郡主,这么大的事,只要派个人无论是以唐门的名义还是川蜀王的名义,上了华山,找到太意派一问便知真假。
“喂,喂,说话啊!”紫袍男子起身向她走来,问道:“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我说,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彭婴儿抬头望着紫袍男子,自己年幼时曾寄居过唐门七年,也算半个唐门弟子,眼前这人正是唐门最为杰出的大弟子:唐云鹤。虽然只有三年的时间,不过二人情同兄妹。等到彭婴儿回府掌军时,唐云鹤也受师门之命,率一众弟子相助川蜀王,现在二人的手足之情情比金坚。
“师兄,楚湘那边,我们川蜀该不该出兵…”彭婴儿心里没了主意。
唐云鹤闻言连连后退,躺回了自己的太妃椅上:“这是你们川蜀王府的事,我们唐门可掺和不得。不过老太太已经有命,不论川蜀王府决策如何,鼎力相助就是了。”说着,从一旁的小方桌拈下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快帮我出个主意吧!”彭婴儿急了,拽着唐云鹤的腿就要将他拖下太妃椅。
“喂喂喂!别拉别拉,我没几件好衣服了。我怎么帮你出主意啊?到时候你又赖我头上了,不论决策如何,鼎力相助,上哪找这么好说话的武林门派啊?”唐云鹤拽着自己的衣服,终究没有彭婴儿力大,被她从椅子上拖了下来。
彭婴儿松了手,走回自己的帅位,一屁股坐了上去:“川蜀历年来依赖楚湘甚多,今年的岁贡还是找楚湘借来的。如今楚湘真起兵了,可父王又怕这怕那的,搞得我都有些犹豫不决了。”
“那就起兵啊!”唐云鹤耿直地说道。
“可…哎,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你就说给我听啊!”唐云鹤说着,伸手又摘下了一颗葡萄,丢进了嘴里。
彭婴儿苦着脸说道:“可起兵了,万一事不成,岂不连累了整个川蜀?南淮和东鲁都已经被朝廷收复了。我们现在对抗朝廷,真不一定能不能取胜…”
“那就不起兵。”唐云鹤的想法简单极了。
“现在不起兵,那万一楚湘赢了,能有我们好果子吃吗?”彭婴儿没说遇到付情之事,虽然自己是川蜀的郡主,掌握川蜀的兵马大权。可天下第一天下第二啥的,听起来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
唐云鹤挠了挠头,一拍大腿:“还得出兵!”
“喂,你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啊?”彭婴儿气得站了起来,瞪着唐云鹤吼道。
唐云鹤和彭婴儿自小一块长大,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妹的脾气,说道:“你看你,一说就急。我们出兵,但是什么都不做,隔岸观火岂不好?等两边打起来,看准了,谁赢我们帮谁!”
彭婴儿闻言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那脑子就没一次派上过用场。”唐云鹤略带鄙夷地说道。
“啊啊啊啊!别打别打!!”
帅帐中传出了唐云鹤的鬼哭狼嚎声,帐外士兵只在惨叫初起时,侧听张望了一下,随即不去理会。川蜀,太多的事让人习以为常了。
皖城外,楚湘大营。
“巴蜀出兵了?出兵多少?”葛辞风压抑不住心头的喜悦,连日来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他都有些应接不暇。
“回世子殿下,据报,出兵十万,外加一千余名唐门弟子。”台下斥候回道。
葛辞风坐不住了,兴奋地站起来,摩拳擦掌:“十万!十万!合兵一处便是三十万大军,兵力与周子儒势均力敌!只要击溃周子儒,不出五日,我就能兵临金陵城下,皇位唾手可得!北地,定辽他们就算想搬师回援也来不及了。到那时候只要我安抚一下他们,仍许他们镇边王的位子…哈哈哈哈!”
姜荣在一旁嗤笑道:“一千名唐门弟子?这也好意思说?真是笑死人了,我带来的丐帮弟子足有万人!哼,小家子气!”
葛辞风适时恭维了一句:“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区区唐门,何能与丐帮媲美?”这句恭维十分有用,听得姜荣连连点头微笑,心里美滋滋的。
“世子殿下,周子儒自到皖城以来,并无动静,上次我军劫粮,周子儒也只是派轻骑绕后佯断归路,可是该派人去打探一下?”一名十分威仪的楚湘将军瓮声说道,此人名叫许通,帐中论军功论官职,他当仁不让皆为首位。
葛辞风经许通一提醒,这才回过神来,慢慢冷静了下来:“对,对对对。朝廷岁贡年年未有存余,今年岁贡还减了额度,他领着三十万人,怎么敢跟我这么耗的!查,立刻派人去查!”
葛辞风话音一落,还是队伍末尾的那名年轻将领,退出了帅帐。自从葛辞风代替樊参成了楚湘主帅,他这个前锋游击使就忙得要命。可他并不在乎,他知道只有自己越忙,楚湘获胜的机会才越大,自己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皖城,大启朝廷军营。
“易小刀来了?多少人?他到哪了?”周子儒一听到奏报,像是被针扎了屁股一下,“蹭”地一下从帅位上站起来。
“回周相,一共不过两万五千人,已到芜城。不日就将抵达皖城。”
周子儒慢慢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听到易小刀只有两万五千人,心中稍稍舒缓了一些:“还好,只有两万五…此事陛下可曾知晓?”
“尚未通禀。末将这就去派人…”
“慢!”周子儒伸手拦住了汤兴昌:“先不忙报于陛下,让我想想。朝廷收复东鲁,皆易小刀之功,对他尚未封赏,如今却主动带兵来了皖城。是为何?”
汤兴昌不知道周子儒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自己,一时不敢回答。
“必然是为了她!呵,我还以为是何等大丈夫呢,到底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且不急着通报陛下,他来此也是一大助力。再说句诛心的话,倘若我等真有闪失,让易小刀来背这个黑锅,岂不好?”
汤兴昌听到“闪失”,想起自己前些时日没留神,走脱了葛辞风一事。喜得周子儒没有计较,不然的话,自己焉能在此?可汤兴昌还是有些犹豫:“可陛下那边…毕竟易小刀可是陛下面前的红人…”
“很快就不是了。北方三王素来只知守边,不问中原之事。西贵王在那蛮荒之地,不足为虑。只要此番击溃楚湘,震慑川蜀,就天下太平了!易小刀也就只能躺在南淮和东鲁的功劳簿上,再过个几年,随便挑个寻常的罪过,就能将他打回乞丐!”
周子儒也不怕汤兴昌听到,自己身为大启文相,自问一心都是为了中兴大启,重振周家声威。一个恰巧碰到好运的乞丐,还真没放在周子儒的眼里。等到四海升平,易小刀就无用武之地,不足为惧!
“还有一事,周相…”汤兴昌见周子儒“开导”了自己,犹豫着要不要说另一个“坏消息”。
“讲。”周子儒见汤兴昌吞吐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好事不能错过,坏事更不能错过,因为你不知道哪一个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是你满盘皆输的点。
汤兴昌说道:“川蜀王起兵十万,更兼千余名唐门弟子,由其女彭婴儿率领,已经出川…”
周子儒深吸了一口气,也不言语,对汤兴昌挥了挥手。汤兴昌知道周子儒需要思索一番,也不打扰,退出了帐外。
周子儒掐指算了一下日子,念叨说道:“算算日子,也该到了…”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周子儒问讯出了军帐,只见汤兴昌领着一帮士卒,将三名骑马的黑衣人团团包围,眼看冲突将起。
“住手,你们三个进来。”周子儒喝住了双方。
汤兴昌见是周子儒相识之人,将宝剑插回剑鞘,只对三人瞪了一眼,大步离去。
三人入帐后,周子儒打量了一番众人:“身为暗护,是否太招摇了一些?”
“主人恕罪,我等接到消息,着急赶来,一时疏忽了。”三人一齐跪下,动作整齐划一。
“罢了,战时在所难免。交待你们一件事,现在去皖城东边的山中,将一名叫‘何月儿’的女子,带到军营中来。记住,她要是有一丁点的闪失,你们拿人头来偿!还有,‘雨’最近有些不安分,敲打一下。”周子儒盯着三人说道。
三人没有一丝波澜,听完周子儒的最后一个字,三人竟诡异地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周子儒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起来:易小刀来了,可有好戏看了。
京城,皇宫中。
赵易执的神识已经延伸到皖城城外,将整个大启朝廷军营囊括其中。周子儒闭眼的那一刻,赵易执睁开了双眼,双手捏紧了拳头,旋即又无力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