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座…城了?”萧宽靠坐在树下,疲惫至极,身边的骑卒也仅剩半数,无伤者寥寥无几。一路行来,遇城便打,遇官便杀,横行无忌,不论是萧宽还是麾下骑卒,都兴奋至极,坦言许久不曾杀得这般快意了。
可楚湘到底不是摆设,很快,后方城池的县令收到线报,早已合兵一处,设下埋伏,将萧宽等人打得大败,若不是秦往迁武艺惊人,萧宽能不能逃脱都还很难说呢。
自那战之后,这支骑兵虽有所折损,却仍旧行事张扬,四处搅扰城池,几番下来,人数已不足半。
“再打就是第九座了。”秦往迁一直记着。
“九…九好啊…数之极是为九,男儿丈夫…咳咳咳…连攻九城,不枉此生了…哈哈哈哈”萧宽说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秦往迁皱眉望着他,再环视一眼周围的伤兵,出声劝说道:“此时撤退,或有一线生机。”
“撤?我萧宽自打离开那天…咳咳…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老三,信送出去了没有…咳咳咳”
“萧将军,早送出去了…嘶,哎哟…估计前两天,周相就收到了。”一个骑卒捂着胸口走了过来,可能动作太大,扯动了伤口,殷红鲜血顺着胸膛流了下来。
萧宽咧嘴笑了起来:“好…送出去了就好…下一座城是何处啊?”
“回萧将军,是荆城。”哨探将这附近早已摸透,对于地形地势是了然于胸,立马回道。
“好…荆城,没想到这几天还跑到楚湘的老巢来了…”
萧宽就要爬起,被秦往迁拦住:“你先别动,再休息一会儿…”
“兄弟们,你们需要休息吗?”萧宽回身问向后面的一众伤卒。
“愿随将军死战!”众骑卒齐声回道。
秦往迁脸色沉了下来,低声说道:“有战意是好事,可你这是把他们往死路上带!他们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不能任由你胡来!”
萧宽摇头浅笑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男儿在世,一世碌碌无为,有什么意思?跟着我,能让他们扬名天下!”
“人人都能?还是只有你萧宽才可以!”秦往迁逼问道。
“秦兄弟,你放心,我们走的时候,早就在周相的功劳簿上留了名的!”
“要是啥也没干就这么回去,那可羞愧死了。”
“当然,能回去最好,我还没娶媳妇呢!哈哈哈哈。”
骑卒们爽朗大笑起来,秦往迁望着众人的笑脸,他读书不多,此时脑中却忽地冒出一词“生死置之度外”。
萧宽走到战马边,深吸一口气,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当然,你秦大侠可不能死了,你还没在朝廷的功劳簿上留名呢!而且你可是武定公的人,我可不敢让你有何闪失。留两匹多余的好马给秦兄弟,要最骏的!”
“萧将军,你的马就是最骏的!哈哈哈哈。”骑卒们虽然说笑,到底还是牵过两匹骏马,将缰绳交到了秦往迁的手上。
“全军上马!死在荆城下!”萧宽猛甩马鞭,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死在荆城下!”千余名骑卒呼啸而过,秦往迁只感觉一股炽热的风吹拂而过,带起漫天烟尘,席卷四方…
荆城外,城墙上一人身着楚湘盔甲,似乎是个将军,正俯瞰着远处奔来的这支羽林军骑兵。此人乃是被葛辞风在皖城外夺权后赶回荆城的樊参。
“不过千把人,他们是疯了吗?”樊参皱眉不解。
朝廷和楚湘双方都是十几万人的大军,一旦交战,走脱个千把人很正常。樊参奇怪的是这些人为何会不远千里来到荆城,虽然收到一些县令被袭杀的奏报,可战时这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他们难不成就想靠这千余人打进荆城不成?荆城再怎么说也还有着五六万的兵力呢!
“哎!城上有活的没有?来敌了,都精神点!”萧宽来到城下,见城门紧闭,便高声呼喊。
樊参探头问道:“尔等来我荆城,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呵,你是何人?问这么蠢的问题,楚湘没人了吗?我们来自然是要攻打城池了!”萧宽提气回道。
樊参被萧宽当面羞辱,也是不恼,自从被夺权之后,他早已将颜面丢在了九霄云外:“攻城?攻城器械你们一样没有,如何攻城?”
“哎呀,走得急,忘带了…行,兄弟们,我们撤,回去就和周相说,荆城守将胆小如鼠,被我等吓得龟缩在城中,不敢露面。周相也会记我们一大功的!”萧宽拨转马头,故意说道。
城墙上,一名年轻小将走了过来:“樊参!你的老鼠胆被世子吓破了吗?下面不过千余人,尚且不敢出战?要是不敢就闪开,本将亲自去战他!”
“尔将军,不是我不敢出战,实在是守住荆城要紧。他们不过是一帮骑卒,没有必要去…”
“众将士,随我来!”年轻小将根本不听樊参的话,手提长枪,率先走下了城墙,墙上守军尽皆随他下城,列队备战。
樊参本就浑浊的双眼,又黯淡了不少…
萧宽见城上下来一名小将,咧嘴笑道:“楚湘看来真是没人了,这么个娃娃也派出来送死不成?”
“混账!我乃楚湘战将尔习文,还不过来受死!”年轻小将燥怒喝道。
萧宽耷拉着眼皮瞧了他一眼:“尔习文?没听说过啊,是何官职?”
“你…是英雄的话何必在意官职?”尔习文涨红了脸。
萧宽继续逗他道:“没听说过你这名字,你就得报出官职来啊,若是什么寻常守门卒,我和你打,岂不掉价?我看你年纪也不过十七八九,身上盔甲也分明是个副将模样,就是这个副将,怕也不是正当来的吧?”
“少说废话!看枪!”尔习文挺枪纵马,朝萧宽冲来。
萧宽感受了一下身上各处伤痛,多半已不要紧了,咬紧牙关,提枪来迎。这些时日跟在秦往迁身后,枪法多少也学了些,虽与军伍教习的枪法有所不同,但胜在实用。
萧宽扭头闪过尔习文的一枪,身子向马下栽去,尔习文还不明其意,只见他一枪朝自己的战马刺来,活生生将战马的脖子刺了个血窟窿。
“嘿嘿嘿,刺人先刺马,擒贼先擒王!”萧宽双手握枪,用力往下一压,想以枪头之势将战马压倒在地。终究因为身上有伤,使不上力来,被战马吃痛,抬起前蹄长嘶一声,将尔习文掀翻在地,带着萧宽的长枪逃命去了。
尔习文摔在地上,见萧宽的没了兵器,不顾疼痛,胡乱捡起自己的长枪就要向萧宽刺来。
“嗖嗖嗖…”萧宽遇险,骑卒们纷纷掷出长枪为其解围,一时间五六根长枪射向尔习文。
尔习文被数根长枪贯体而过,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长枪,已经无力拔出,跪倒在地,侧倒而死…
“好…杀得好!”萧宽上前夺过尔习文的长枪,回头夸赞着身后的骑卒们。
樊参从荆城中打马而出,望着倒地身死的尔习文,对萧宽喝道:“我本不欲生些是非,你们竟然杀害我军战将,我岂能饶你!众军听令,随我上!”
守城卒们纷纷冲了过来,城中也不断有楚湘军赶了出来,向萧宽等人包围而来。
“杀!”萧宽提枪上马,举枪一呼,挥枪向前一指,千余羽林军骑卒纷纷策马,呼啸着冲了过去。两方人马杀到了一起,难解难分。
楚湘军战力却也不俗,荆城又是楚湘的核心所在,这些楚湘军自然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萧宽这边则是人人战意高昂,一个个虽有伤在身,也和楚湘军打得有来有回,攻防时常互逆。
可是羽林军到底还是人少,而荆城之中援兵是一波波地赶到。
“噗…”
“啊!!!”
“拼了!”
羽林军骑卒一个接一个地从马上摔下,不管死没死,即便没死,也很快就会被踩成一堆烂泥。
萧宽也在和楚湘军搏杀,也能听到身后不时传出的一阵阵惨叫,可他不敢回头去看,就怕见到他们的惨状。说到底,要不是自己,他们也不至于死在这异地他乡。
之前遇到埋伏,萧宽都不曾感叹过半分。只是现在不同了,他知道,这些骑卒再怎么奋力厮杀,也是没办法活下来了。
“众位兄弟,死期将至,我还有一些舍不得呢,哈哈哈哈。”萧宽忙里偷笑,朗声说笑道,也不在乎还能有几个人听到。
“萧将军,舍不得啥啊?弟兄们都先去帮你探路了,咱们只管杀就是了!”
“你知道啥啊?萧将军也没娶媳妇呢!都这时候了…啊!”这名说话的骑卒被两杆长枪一前一后捅穿身体,从马上一头栽倒地上。
“都这时候了,萧将军自然是想媳妇想的,哈哈哈哈,萧将军你不知道啊,老五家的闺女,长得就很好看了!可惜就是年纪小了点,才五岁,哈哈哈哈。”
骑卒依旧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或不甘或安详地死去。
“萧将军,我们真能扬名天下吗?”
“我萧某何曾骗了你们,此战之后,天下各军,皆知我等名号!”
“皆知我等名号!”
剩余的羽林军骑卒,被楚湘军埋进人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