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咸鱼并非毫无察觉,她自是觉得苏二五的举动有点古怪了,特别是在这离开洛阳城的前一还特意以有其他事为由而不知去哪了。她虽是觉得不太对劲,却终究没有深究下去,毕竟这并非是她的性子,她也不喜欢胡思乱想。
除了不知出门去了哪里的苏二五和薛觥外,性喜清静的木槿和卢绍都留在客舍内,莫常虽不是喜欢闲坐着的人,但他也不会为了闲事而随意走动,因此也留在客舍。李咸鱼特意找上了童涵,有些害羞地鼓起勇气向她要求道:“童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由于这行人中只有三名女子,木槿却又不喜与别人来往,因此童涵跟李咸鱼倒是走得比较近,二人也算熟悉了。听了她的问话,童涵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吗?”
“能不能陪我去一趟胭脂铺......”
童涵旋即便反应了过来,她脸上露出微微的古怪笑容:“是因为苏。”
李咸鱼讷讷着不应话,但态度显然已经十分明显了,看来她还是对今早的对话耿耿于怀,于是生出了多些了解女子之物的心思。
童涵沉吟了一下,便欣然答应了下来。
李咸鱼戴上皂纱帷帽,黑色的皂纱长及颈部,遮挡住了挽起来的乳白色长发,这半年来在外面行走时她都是这般行装,免得惹起他人注意。接着她便随着童涵出门来到了四通市,洛阳城内共有三个市,分别是大盛盛四通市,大市通常卖的是水产,市卖的是粮食、牲畜等,唯有这四通市卖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其中有以胡人之物甚多,这胭脂铺进货的东西有些是本土的、有些亦是从胡商那里买来的,因此她们自然是去往四通市了。
四通市便在城南,位于洛水的南岸边上,以永桥相连,因此四通市又叫永桥剩李咸鱼虽是个大胆妄为的直率之人,却对这般地方十分陌生,对胭脂铺更是一窍不通,也怕被人欺骗,自是要童涵陪伴她过来了。
李咸鱼倒真的是大开眼界了一次,在四通市除了中原人之外还有各色各样的胡人,或是留着大胡子,或是披着白色的大长袍,或是牵着骆驼的尖帽胡人,还有异国风情的歌姬,不过看样子是在被卖。胭脂铺里亦是琳琅满目,花钿、花胜、胭脂、口脂、石黛、梳妆镜、妆奁等物让人眼花缭乱,着实让她不知怎么挑剔。
幸好还有童涵在帮她一一介绍起这些东西,她也边点头附和边努力记在心里,以往从来都对这些不感兴趣的她竟是如此努力了起来。
恰在这时,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走进陵里,之所以是华丽,那是因为他身上的衣物比女子的还要鲜艳,头顶玳瑁光,身披貂皮,浓妆抹艳,身后还跟着一干护卫。见到这青年的到来,店里的老板脸色微变当即便从柜台前走出来谄笑着走了过来:“端王殿下啊,你又来巡视店了啊......”
老板口中的端王是先帝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如今亦是现在北朝皇帝的皇叔,也不前往封地,而是一直留在京城胡作非为,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宗室少府也奈何不了他。他最喜爱的就是巡视四通市了,特别是胭脂铺,因为端王好色**之名倒是在洛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为此他还向那位皇帝讨了个四通市市令来当。
很不巧的是,现在店里只有李咸鱼和童涵两个女子,本就为调戏女人而来的端王自是将视线落在她俩身上来回打量,童涵年纪也不算了,至少可以称作妇人,且由于是女侍卫的缘故平时多是动武,算不得如何漂亮,只能普通,于是端王便将目光落在了以帷帽遮掩着面容的李咸鱼身上了。他不耐烦地推开老板,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咸鱼,命令道:“你,把帽子除下来。”
店内的两位姑娘当即便警惕了起来,特别是李咸鱼,已是将手搭在了佩剑剑柄之上,她俩的举止自是引起了端王身后的护卫们的注意,护卫们也纷纷拔刀警示。见状,老板拼命悄悄地将那两位姑娘打眼色,苦口婆心地劝道:“快把帽子除下来吧,端王殿下只是在搜查可疑人物......”照他的理解,只要满足了端王的这点好奇就能打发走这个瘟神了。
可惜李咸鱼并不会乖乖听话的人,至少不会听从他们的吩咐,她径自拔剑,冰冷斥道:“滚!”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色变,甚至店外旁观看戏的人都纷纷惊愕了起来,毕竟这可是端王啊,先帝的儿子,皇帝的叔叔,怎有人敢如此无礼?然而,便是有人敢无礼,他们也亲眼看见了。
端王愣了一下,旋即怒极反笑:“好,好,好,你这可疑之人还竟敢反抗不成?孤今日倒是要看看要如何让孤滚了。”
李咸鱼半句话也不,当即就出手了,剑光从她手中闪现,吓退了猝不及防的端王,然而其身后醒目的护卫们随即就涌了上来挡在端王面前。童涵眼见事情发展至此,于是也上前帮忙,两人都是身手不弱的中元境之人,三除两下便把这些护卫收拾掉了,端王见此脸色大变,接着大声叫唤道:“毛旌,给孤收拾她们!”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从端王身后走了出来,衣袂飘飘,面无表情,他走到两个姑娘的面前淡淡地开口道:“不过是把帷帽拿下来罢了,何必要闹成如此呢,你们就不要怪我了。”
“装神弄鬼!”李咸鱼冷冷地掷下了这句话后便冲了过去,身影飞快,七尺青锋转眼间便到了其颈前,然而剑刃便是在此停了下来,被两根手指给截住了。
毛旌冷冷地看着她:“实力不错,看你年纪也不大吧,若是再过几年我倒是该认真起来了。”
李咸鱼竟是发现自己手上的长剑纹丝不动,既进不了,又抽不回,她脸色终于变了。恰逢此时,童涵袭了上来,一掌落向毛旌,后者抬起空出的右手迎了上去,两掌拍在了一起,童涵也发现了自己的元气竟是滞了一滞,前进不了半分,要知道她可是六元境啊,她终于发觉事情不妙了。
“大师......不,半步上元?”童涵凝重地看着他,这让她不太能接受得了,因为如此一个人物居然会保护那般的纨绔子弟,这也太大材用了吧!
毛旌漠然回道:“有点眼光,可惜你们的眼光也用错了。”于是,轮到他发难了。
......
在宋国公府上跟那位佛系姑娘做了告别并亲昵了一番后,苏二五随后就离开宋国公府并往客舍的方向回去了,免得待得太久惹起李咸鱼的怀疑,因为他还打算今剩下的日子去陪她。
不过在经过洛河的时候,他却发现人群不断从永桥上涌了过来,他们脸上似是有些惊慌,仿佛是在逃亡一样。这般怪异的状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抓住一个过路人询问,才知晓四通市那边有游侠发生了争执,但再细细打听,才知道是一个白发的姑娘与端王的护卫打了起来......白发姑娘?苏二五愣住了,除了她还有谁会是白发的?
于是他毫不迟疑迎着人潮往四通市那边去了,为了渡桥甚至不惜以元气震开了旁人,而后迅速往事发地点奔去。
当他来到四通市时,果然见到了满身染血的李咸鱼和童涵正跟一个陌生男子对战,那本该用来遮掩的帷帽早就已经不知落到哪里去了,露出了那头漂亮的乳白色长发,何等引人注目。再不远处,有一群披戴甲胄的护卫拱着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那或许本该是端王了。
苏二五暂时把后者忽略掉了,当他见到那个女孩伤痕累累地抵抗着对面的强大敌人时,怒火猛然在心头上油然而去,愤怒霎时间让他失去了理智,隔着不近的距离使出了“末劫火”。正值此时,毛旌似是也感到了什么不对劲,下意识朝着苏二五的方向看了过去,然而转眼间他身上便冒出了熊熊火焰,这并不烧着衣物的火焰却烧毁着他的精神,让强大如他也忍不住惨叫了出来,其声音传出很远,让在场仅剩下的人都心惊胆跳。
与此同时,苏二五也感到了自己的心神仿佛被撕裂了一般,痛不欲生,他知道自己这鲁莽的一击也重伤了自己,甚至这伤害到的不知是否与身体般能康复过来。他忍着强烈的头痛朝着那边走了过去,体内的元气还能用,这并不需要担心。
看到突如其来的苏二五,两个姑娘自然也十分惊讶,特别是李咸鱼仿佛顿时松了口气般浑身脱力倒了下去,苏二五立即凑过去接住她,却发现她已经昏倒了。接着,他抬头看向伤势较轻的童涵,道:“你带着咸鱼......”不过他旋即就反应了过来,“不,你立刻赶回去通知其他人离开洛阳城迅速赶到塞外,我跟咸鱼留下来作为诱饵。”
童涵惊愕地看着他,她当然知道苏二五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了,因为李咸鱼的长发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只要在路上被要求摘下帷帽检查长发就会被发现。童涵想不到他居然会如此顾全大局,但即使如此她依旧不太能下定决心:“可是......”
苏二五坚决道:“快点去,若事有不虞,我先杀了咸鱼再自杀,绝不会落在敌国手中成为俘虏,我也不会愿意受辱的。”童涵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点零头,坚毅地道,“我会做到的,所以你们也不要死,你们一定要在之后追上来,如果可以,最好是在凉州城会合。”
“我明白了。”
童涵接着匆匆离去了,毛旌还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着,但声息已经渐渐弱了下去,明也离死不远。苏二五一手夹住女孩,一手取下断剑,头脑中的剧痛早已让他快要爆发出来了,他脸色狰狞、仿佛恶魔般看向了端王一行人:“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呢......”
这番话本该是从地位更高的端王口中出来的,如今从他口中出来,却显得有几分喜剧般的滑稽。
然而,端王及其护卫们一点都不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