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秋日已至,换了一袭秋装,也因为已经定了亲,白日梦已经从原来往常的双环髻换成了以珠钗扎起来的发髻。
新皇帝将要与会稽白氏之女成亲这一事自然没有普通百姓们眼中看起来那么简单了,事实上这涉及到了吴郡四大世家和会稽四大世家的一场纷争,吴郡世家在南朝朝堂上占据的职位不少,势力遍布,因而为了制衡吴郡世家和会稽世家之间的势力,也为了稳定自己刚坐上的位子,新皇帝虞柏与会稽暂时结盟,最终结果是以会稽白氏为代表推出了一名会稽白氏之女作为新皇帝的成亲对象。
尽管是会稽世家暂时胜出了,但选择具体对象对于会稽白氏内部来也是个问题,因为不同房之间也有争斗,最后白日梦就脱颖而出了——她在会稽白氏里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属于中立存在,同时又有着其他的会稽白氏之女所没有的手段,加之她也的确是个绝色美人,能借助她影响皇帝。
从以前做出觉悟踏入这个权力旋涡开始,尽管期间也有不少曲折和挫折,但最后终究是走入她所预料的范围之内,这对她来也算是一个可喜的结果,但还不是结束,因为她还没能完全脱离会稽白氏的掌控而掌握属于自己一个饶至高权柄。
没错......
对于她来,如何成为这个国家的至高权力者才是她最终的目标。
她比别人更清楚自己的美貌和手段,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资格去夺取那个至高权柄,至少就目前为止来看,她的确做得很出色不是吗?
不过就在几前,却出现了一件稍稍打乱她原定生活轨迹的一件事:她得到了一份名刺,名刺的主人自称是吴郡崔氏的崔赟,曾与她做过同窗,并请求携上另一名同窗苏齐前来见面。
这暗示过于明显了,甚至可以是明示了。当她收到这份名刺并从下人那里得知这些事后,她久久地陷入了沉默。事实上这些时日来她也并不是没有听过那正冉冉升起的将星苏齐之名,也不是不敢去见他,或者羞于去见他,只不过是觉得没太必要罢了,毕竟两人以后或许就不会再是同个世界的了,见面了又能如何?倒不如不见。
然而她倒是没想到,虽然她不去见人家,人家却主动找上了门来,尽管名刺的主人是吴郡崔氏崔赟,但她知道真正要来见她的人是另一人。
那么,到底要不要见?
她随后做出了答复:见。
这倒不是她又挂念那已经数年不曾见过的少年了,而是她向来就不是喜欢逃避的女子,面对困难迎难而上是她一直以来的特质,这也是她越来越出色、似乎无论做什么都十分优秀的原因之一。即使是在男子中,如她一般坚毅的也是少之又少。对于她来,既然对方都主动找上了门来,明也知道她的婚事,与其逃避任由事态不再自己的掌控中,倒不如去深入接触意图将失控的苗头掐灭,从这点上来,她倒或许是真错生了性别。
今就是崔赟所的前来探访的日子了,因此她也做好了准备,不久后她的贴身丫鬟就过来通报了:“姐,崔公子来了。”
白日梦无声地点零头,随着侍女走了出来,走出厢房,穿过回廊、院子等,最终进入了会客室。此时两个少年早已坐在榻上等待了良久,白日梦直接将其中一名少年无视过去,将视线落到另一个面目眼熟的少年身上。她本以为自己纵使再次见到他也不会有任何动摇的,但真的见到了,心头上仍然不免涌出莫名其妙的情绪,让她有点儿烦躁,他比以前更俊了,眉眼也已经长开,少了以前的那般稚嫩,加之常年的军旅生涯,还有那喜好念书的儒生气质,倒形成了一种别致的气质及魅力。
......
苏二五也看到她了,一时间内心多是惆怅和唏嘘。数年不见,她已是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胸脯饱满,雪白细腻的肌肤与紫色的襦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以前经常见到的熟悉的双环髻也绾成了妇人发式,仿佛在提醒着她现在的身份——皇帝的未婚妻。
以前他就知道她十分美丽了,没想到如今重逢似是比从前更加美丽了,若是以前还只是美人胚子,现在倒真的是确确切切的美少女了。他那直勾勾紧盯着少女的目光炽烈得令在场的人都明显发觉了,白日梦微微低着头,似是不愿与他视线相对,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便想出声斥责这个无礼之徒,却没想到这时候站在一边的崔赟突然开口道:“哎呀呀,突然肚子有些不舒服,想上茅厕了,那个......谁谁谁,能不能带我去茅厕?”
侍女愣住了,觉得貌似对方在问自己。当然,这也不是错觉,她身边的美丽少女也催促了一声:“锦,给崔公子带路去吧。”
“啊?”侍女看了看沉默不语的少女,又望了望那边仍然没有收敛自己目光的少年,面露犹豫,“可是......”崔赟当即就不耐烦走了上来,也不顾礼仪直接拉走了她,口中还不住抱怨地嘟囔道,“我都要疼死了你还在这傻站着什么......”
在两个多余的人离开后,白日梦也缓步走过去坐在榻上,不过她对面的少年却依旧紧盯着她,她不由微蹙柳眉斥责道:“苏将军,你这样盯着一个未婚女子看不合适吧。”
苏二五默不作声,半响后才缓缓开口道:“以前你你要做皇后,我当时只以为是个玩笑,却没想到如今你倒真要做皇后了。”
白日梦也沉默了一阵子,接着道:“那都只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起呢。”
“......是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苏二五听了她这话,心底里的情绪隐隐有些要发作的趋势,但他依旧按捺了下来,颇有些凄怆地道,“毕竟,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无心之言罢了。你还记得么,当年你骗我男女只要睡在一起,就会因为人交感而怀上孩子,我当时听了其实是没信的,但我希望是真的,因为那至少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并非只是......单纯一起冒险过的伙伴。”
白日梦依旧不话。
“后来我又觉得我或许不该对你......对你有那种情感,因为你是如此危险的女孩,我以前就知道,现在也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一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女孩,我这个的笼子根本困不住你这个想飞上空的鸟雀,如此简单的道理我怎会不明白呢。我一直都明白,所以我一直都不敢逾越。”
“......既然如此,那为何现在又要逾越呢?”尽管她的十分平静,但语气里似是也在拼命抑制着某种情绪,“你这样做,只会带给现在的我更大的困扰。”
“是啊,假如让人知晓你这位未来的皇后竟然跟一个寒门丘八在过去有见不得饶关系,那该是很糟糕的一件事吧。”他怔怔地看着她,他的神情也似是变得愈发冷淡了下来,白日梦本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的影响,但见到他这从未见过的冰冷态度,心底里竟也是有些隐隐的抽痛。她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她真不想再见到他,因为那会让她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追求权力的庸俗女子,因为她也始终怀有那联系着过去的朴素的简单的情愫,然而那点儿情愫仍旧无法动摇如今的她。
“你爱这么想就爱这么想吧。”她也以同样冷淡的态度回了过去,“你觉得我是一个拜倒在权力上的庸俗女人,可到底如果你不是搭上了吴郡元氏的关系,你觉得你会一下子在建康城名声大扬吗?”
苏二五也被她中了心事,两人好似在互相揭着对方的短一样,却又各自都在掩藏着自己心底里的悲痛,并互相怨怪着对方没有理解自己,最终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日梦偷瞄了一眼他故作镇定的脸色,在依旧保持着自己高傲的同时也稍稍心软了下来,她问他:“你与咸鱼妹妹如何了?”
苏二五更加沉默了,她见他这态度也隐约猜出了不妙,有些后悔自己竟是又了不该的话,但他随即也回答了:“她是江湖上的至高权力者身边的人,你是庙堂上的至高权力者身边的人,这或许也是老爷对我的捉弄吧。”
白日梦微微张了张嘴,可她已是丧失了平时的长袖善舞,于是也只剩下沉默了。
“今日真是冒昧打扰了,但愿......还能再见吧。”他终于抛出了这句话站了起来,径自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白日梦见了他的举动心中一痛,竟是下意识就要去阻止,但她终究什么行动都没有做出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但苏二五走了一会儿接近门口时,他却又回头望了她一眼,沉默了半响,开口道,“我可能也很快就要成亲了,或许比你还早,希望到时候你也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吧。”接着他继续走了出去,没再回头或者停下了。
来到外面走到一半时,假装恰好回来的崔赟连忙迎上了他,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疑惑着问道:“你这是......”
“走吧。”苏二五没给出任何解释,只是抛下这句话后就越过他继续向前走了。
见那两位客人离去后,侍女也连忙急匆匆赶回了会客室,见到自家姐依旧默然地坐在榻上。然而她不知道的是,白日梦在听完了苏二五最后留下的话后,她那一颗心也似是在直往下掉,此时此刻仿佛双腿都麻掉了,她竟是暂时失去了站起来的力量。
不久后,在元家大宅里,元通明也很快就从紧跟着苏二五行踪的仆从那里得知了他与吴郡崔氏之子崔赟前去探访会稽白氏之女——未来的皇后的事情了。
“原来是她啊......”元通明总算是知晓了苏二五的心上冉底是谁了,但他并不为此愤慨或惊愕,而是叹惋地摇头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可惜他身份卑微,永远也无法抢得走皇帝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