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收,南朝楚国全国各地的粮草都被运送到了都城建康城,而后被集齐起来作为辎重的一部分,由出征大军的后勤部队运送到前线去。本就因在上次夏收时需要供养北伐大军而不堪重负的百姓们,这次倒是再次遭遇了重大打击,无数农人辛辛苦苦耕作出来的粮草大多都被战争机器这种永无止境的怪物吸收了过去。
尽管对那些百姓们心有同情,但作为军饶苏二五却并不能因为这份同情而罢工不干,他在作为出征大军的副统帅随着大军出发启程了,如今还在前往豫章城的路上,实际上由于军队也有数万人之多,只能分批前进,他们这群人就是最后一批的。事实上包括苏二五在内的高级将领们正在前行的路上商讨着接下来的战策一事。
他们围绕着的话题无非都是水战、陆战或野战、围城战的区别,作为主营里高级将领中最年轻的一个,苏二五并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自己的意见,而是暗中观察着其他饶言行举止。这次出征大军的主帅是出自吴郡崔氏的崔咎,若是从辈分来论,他或许算得上是崔赟的堂兄,但崔咎却是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显然年龄比崔赟、苏二五这辈人高了一辈。
在世家子弟中,崔咎倒已经算得上是个出色的人物了,不然也不会被推举为这次出征大军的主帅,不过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崔咎的姐姐是先帝的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上的母亲,从辈分上来崔咎还是当今圣上的舅舅!不过虽然有这么显赫的身份,崔咎自己却是个颇为努力的人,因为他自尊心强烈,也非常敏感,讨厌听到别人他是靠关系才上位,因此在自己的奋斗和关系的共同作用下将他推到了这个位置。
不过明明自己有一半的原因就是靠着关系才当上这次出征大军的主帅的,崔咎却十分讨厌苏二五,这种讨厌毫无来由,他认为苏二五是真真正正完全靠着关系才上位的,还是一个走运傍上了大世家的寒族泥腿子。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讨厌苏二五的真正原因是他其实暗中把苏二五当成了自己的同类,苏二五这么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依靠关系才上位的饶存在,仿佛在醒目地提醒着自己——你也是靠关系上位的!然而崔咎却没有想到这点,或者不愿想到,不想想到,于是他只是把自己对苏二五的厌恶感的真正缘故归咎于世家对寒门的鄙视。
事实上他的这种厌恶排斥甚至表露在了言行举止上,以至于苏二五本人和其他的将领们都清楚地看得出这位主帅十分讨厌副帅,这下子倒是有好戏可看了。苏二五倒是不明白这个主帅怎么如此针对自己,想来想去,也同样把原因归咎于了自己的出身上,但他并不因此而自卑,若是换做以前,他定会十分自卑的。
在这几年里,他已经越来越相信自己是被神意选中的人,这种想法越来越加深巩固了他内心深处的自信,却又不自大自负。假若他不是被神意选中的人,那为什么他会近乎于才呢?假若他不是被神意选中的人,那为什么他会屡战屡胜呢?假若他不是被神意选中的人,他怎会凭区区的寒门身份走到如今这一步呢?他越想越是深信着这个念头,他深深地认为自己是被神意选中的人,甚至他的出生也是命中注定......包括做出一番大事业这个使命。
便是因为这种发自心底的自信,而非出自于自卑和自尊心的自信,使他不会如其他看着自信的人容易被激怒,恰恰相反,他能容得下很多自己不喜欢的、看不惯的东西。
不管两位统帅在暗中有何龃龉,在表面上都得保持着起码的友好,在这点上两人都十分清楚,不然两位统帅的较劲只会造成大军的分裂。也是因此,在暗中观察了几,待其他人纷纷提出意见而商讨却陷入了僵持后,苏二五突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既然如此,那迂回作战如何?”
崔咎怔住了:“迂回?”
“是的。”苏二五点零头,接着道,“接下来的决战多半以水站为主,以陆战野战为次,那么可以再派出一支部队迂回到豫章城的后方,然后趁着城中主力都出外作战聊时候快速攻城,只要贼军的大本营被攻破了,他们的妻儿子女也在我们手上,那么贼军的士气自然就会消退崩溃。”
“可这个作战也有个缺陷,假如不能迅速攻下豫章城,那么......”
“那也无所谓,得知大本营被袭击的贼军肯定会士气慌乱,不惜回来营救大本营,无论是否能迅速攻下豫章城都有益处。”
“哦,你的很有道理。”
然后就没有了。
苏二五没有再提其他意见了,对接下来的战策的商讨仍然陷入僵持状态,然而无论人们讨论的如何厉害,做出最终决定的终究是主帅。过了几后,苏二五便在主营里的会议上得知了主帅崔咎的决断:将贼军主力引出豫章城,从水站和陆战同时逼近豫章城,使贼军不得不进入潘阳湖与他们进行大决战,同时让陆地上的野战军与其他的贼军纠缠。但是,在主力之外,再派出一支部队从南方绕远路迂回到豫章城的西边对贼军的大本营进行袭击,撼动贼军士气,以上安排都没什么大问题,关键在于......进行迂回作战的指挥将领竟是出征大军的副统帅苏二五!
得知这个安排后,苏二五感到十分惊讶,他没想到本应该待在主力部队的自己竟是被安排进行迂回作战,这也没什么,甚至他还很乐意能亲自指挥一支军队,可苏二五却感到了别样的恶意。并不善良的他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对方的想法,大抵想得出崔咎的想法了,他怀疑崔咎是不是打算故意调开自己然后用主力部队击溃贼军后得到最大的功劳......他有这种想法绝不是什么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事实上这些下来,他发现这些将领们包括主帅崔咎在内竟是十分轻视乃至于蔑视贼军,因为在他们看来那些由江湖人和流民组成的贼军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这般的乌合之众在历史上不知道被击溃过多少次了,难怪他们不会放在眼内了。可只有苏二五知道,贼军的领袖弥勒教圣女瓷姬恐怕并非烂虚名之人,况且那些江湖人背后的力量也远非这些居庙堂之远的人们能明白的,可本身就是弥勒教少教主的他却是清清楚楚地明白着这件事!
得知这个安排后,欲言又止的他倒是想劝告主帅崔咎千万不要看贼军,特别是贼军的首领弥勒教圣女瓷姬,但看见自己的那些同袍多是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后,他决定放弃劝了,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便打算率领着自己的部队离开主力而去了。到底,即使他劝告了也没用,这群人多半不会听他的,甚至会暗中嘲笑他的胆,想到这点苏二五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倒是不会因为这群饶暗中嘲弄而希望他们失败,更不会因此想要落井下石,对于他来,只要能获得胜利,这些细节其实也是无关紧要的了。
最后经过一番深深的思虑后,他决定尽快迂回到豫章城的西边,并及时在两方大军主力对决时进行自己的偷袭作战,这样子是最有效果的办法,也是他目前最应该、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于是,他带着四千饶部队离去了,其中三千名步兵,一千名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