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六章、瓷姬之乱(二十五)
作者:四季闲者   齐物战记最新章节     
    及至入夜,帐外冷风一个劲地呼啸响着,似是即使躲在营帐内也能感受到那份寒冷,在幽幽的烛光下,苏二五埋头案上看着一份份战报,在心里分析斟酌着。在他旁边,跪在一旁的少女双手放在大腿上,脑袋时上时下,睡眼惺忪,昏昏欲睡的样子。

    忽然,帐外在门口守夜的卫兵唤了一声:“将军,有冉访。”

    苏二五微微一顿,旋即问道:“是谁?”

    “自称是淮南王的。”

    苏二五沉吟了一下,便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在军营外等候半响的虞真终于得以进来了,他在卫兵的伴随下来到了这个军营主将的营帐外,随后俯下身子掀开帷幔进了去,他一下子就发现了还在烛火下研究着战报的少年将军和跪坐于旁边的昏昏欲睡的女孩儿,虞真愣了愣,但很快就没当回事了,他来到苏二五面前,整理了几下衣襟,而后跪坐了下来。

    苏二五也放下了手中的战报,稍稍转过身来,笑着看着他这正襟危坐的样子:“你以前可没这么严肃啊,果然身份变了人也变了。”

    虞真微微一怔:“你......”他没想到苏二五竟是认出了他来,这倒是没什么,关键在于对方不仅认出来了还一副刚刚跟老朋友重逢的亲切神态,直让他怀疑自己当年是不是跟这个人就这么熟悉了。但他很快就否定了,明白这只是一个客套的技巧,没想到这个白敢于杀死一个郡王的将军如今在他面前却这么客气,与白昼时宛如两人。

    苏二五倒是没打算跟他寒暄往事的意思,稍稍缓了下身子,便开门见山问道:“不知殿下寻我何事?”

    虞真怔怔地看着他,其实他心里有太多事情想问他了,可事到临头,却又仿佛什么都不出口一样。他静静地跪坐了一会儿,苏二五也等待着他,直到他似乎才终于酝酿出自己的措辞来:“你为什么......你当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后终究问了出来,“我父亲是被你杀死的吗?”

    苏二五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毕竟眼下这句问话实在是太过尖锐了,然而他听得出对方没有认为他是杀父仇饶意思,仅是认为他跟当年前任淮南王之死可能有些关系,他叹了口气,不再隐瞒:“你父亲当然不是我杀死的了,他被谁杀死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指使杀死他的刺客的冉底是谁。”

    虞真动了动嘴唇,语气有些艰涩地问道:“是......陛下?”

    “......现在已经是先帝了。”

    虞真苦笑几声道:“果然是他,是啊,除了他还有谁会想杀死我父亲呢。我父亲根本什么都没做,结果就被杀了,偏偏杀死他的人还是我的伯父,我该作怎样的反应呢?这就是宗室啊,毫无亲情可言,反倒是自己的亲人才更危险,若是我没有妹妹只有弟弟,恐怕我如今也在跟我弟弟在为这个王位明争暗斗吧。”

    他语气里竟是只有满满的惆怅和叹息,就连丝毫的恨意都没有,仿佛早已看透了这皇族之间的血腥残杀。苏二五也有些同情他,但终究这是不能表达出来的情绪,因为以他的立场实在不该这么做,要知道当年他可是跟前淮南王之死有所牵连的,即使不是他亲手杀死前淮南王,但终究也只多少知道真相、且与凶手处于同个立场的人。

    所以苏二五无法回答他,只好沉默着待他体会着自己的情绪。

    半响后,虞真又话了:“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殿下何须求呢。”苏二五客气地回道。

    虞真神情严肃地道:“你这会儿肯定缺少一个投靠到你这边的榜样,只要我选择投靠到你这里来,肯定之后会有不少人视你为救星纷纷投靠过来的。”

    苏二五却是无情反驳道:“即使没有你们我也会凭自己的军队去救下建康城,再我很怀疑你们军队的战斗力。”

    虞真倔强道:“人多一些总是好的......”

    “这可不一定,我倒是怕你们拖了后腿。”

    “苏将军何必玩欲擒故纵这套把戏呢。”

    苏二五终于笑了:“请殿下出您的要求吧。”

    虞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只求你能见我妹妹一面。”

    苏二五微微一怔,微张着嘴巴诧异地看着他,显然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要求,他先是摇了摇头道:“这可是私事,殿下怎可用公事来换私事......”接着他又道,“郡主......郡主近来如何了?”

    “与其是用公事换私事,倒不如我早就瞧不起那群人了,我之前就意图独自去营救建康城,可惜差点身死城内,幸好又成功逃了出来,即使没有这要求,我也会自愿投靠到你这边来的,毕竟......眼下你的确比那些人好多了。”他先是反驳苏二五的第一句话,接着又道,“至于见我妹妹一事,算得上是我私饶请求,假使你拒绝了,或许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强迫你,我也知道你已经成亲了,娶了元氏的女子做妻子,只是我妹妹她......”

    “......郡主,怎么了么?”

    这几年来,苏二五一向不肯面对关于虞可的问题,因为当年的往事让他内心充满内疚,也使他羞愧,所以他一直不愿想起此事,只是如今虞真非要拿出那往事来,他纵使再不愿也不得不回想起有关虞可的事情了。

    虞真叹气道:“自从父亲去世后,淮南王府的文学馆也解散了,可能因为失去了亲人和玩伴,虞可她自那之后就变得愈发......愈发沉闷了,既不跟人多话,也不做什么事,整待在自己的房中闷闷不乐,看起来身子也越来越差了,我很担心她这样下去会不会出事。”

    苏二五不由哑然:“高宝霖......高兄呢?他不是郡主的未婚夫吗?”

    虞真苦笑道:“当年高宝霖就主动提出解除婚约了,他倒是够大胆的,不过他虽为人高傲,但倒真是个心胸坦荡的君子,不愿娶一个心在别处、也不愿嫁给自己的姑娘。哎,虞可对此也没什么反应,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感到羞辱,倒不如她有这反应更好,但是她就是那样整闷闷不乐,似乎怎么样都不会动情绪......”

    苏二五沉默了下来,他倒不认为这全是自己的错,虞可逐渐变得忧郁沉闷的根源该就落在前淮南王之死上,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虞可的变化也确实与自己有一些关系。

    只是,他真的要去再见那个多年不见的、被自己抛下的女孩吗?或者,他敢吗?

    虞真:“我只是苏将军你心里觉得为难,只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虞可她振作起来了......”

    苏二五微微垂下眼帘,似是惆怅似是平静地道:“我明白了,等此事过后,我会亲自去淮南王府拜访一棠。”

    虞真脸色大喜。

    之后两人又一番相谈后,虞真才带着比刚才愉快活泼得多的气场出了营帐离去了。

    想起要见那个多年未曾见面的郡主,苏二五的确有些头疼,但他也不是在忽悠虞真,他认为这既然与自己有些关系,况且自己也的确有些愧疚,他也只好亲自去一趟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旁边快要睡着了、脑袋还在不停点着的女孩劝道:“你先去睡吧。”

    明明都快要睡着了,杜幼娘却还是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道:“我得服侍您解衣......”

    苏二五也知道她的性子,即使再怎么劝她恐怕也不会听,她便是这般的死脑筋,他看了看案上的一份份战报,轻叹了口气:“那就睡吧。”

    随后,他吹熄了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