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甚大,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门窗上,即使紧闭门窗也似乎在外边的风雨震荡得摇晃,时不时外边又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隆雷鸣声,院子里的雨水开始积了起来,但还没到溢过门槛漫进房里的地步,就连飞鸟也不敢站在树上了,纷纷躲在屋檐下等候着这场暴雨的过去。
刘兰玲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去学堂上课了,想到这一事实,她便有些郁闷地待在床上发闷,时不时稍稍打开窗户看看外边的雨势,看是不是快停下来了,但雨势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大,还持续了半个时辰,雷鸣电闪也没怎么停过,毕竟是如茨炎夏之季。其实她并不喜好读书学习,到底她本就是个喜爱练武的姑娘,因为她父母也都是武人,因而她不爱读书也是人之常情,那她为什么却如此盼着能去学堂呢?因为学堂里有她想见的人。
那是个姓洪的先生,身材颀长,面容瘦削,观骨略高,那双眼睛不算大,却显得细长,可能因生自带的眼神的缘故,他看着别人时总是一副阴沉寡言的样子,别人被他望了也觉得颇为不舒服,好似被一条毒蛇盯住了,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比较随和的先生,只是生的面貌让人觉得不像是个好人罢了。
他平时教的经学,是经学,也没有规定教的哪门经学,不过是根据自己已学的所有经学尽量交给他那些学生罢了,因为他那些学生都是起义军领袖们的孩子,而偏偏这些起义军领袖却都是些武人,刘兰玲的父亲便是这其中之一,甚至是最大的领袖,也就是......东边建康城那个朝廷眼中的首恶。刘兰玲倒是不喜欢什么经学,但她却是对那个姓洪的先生十分有好感,觉得他斯文有礼,虽然样子不大好看,但那份气质和气度俨然异于常人。刘兰玲对他的过去不了解,只知道他原是江左的人,后来前来益州投奔亲戚,却不幸被卷入了兵祸,之后又被掳去被迫加入了起义军,凭着自己的一点学识教起那些武饶孩子们来,尽管他们都是些武人,却对经学有一种神圣的向往,洪先生便是借此在成都城这里扎根下来的。
现在是汉建武三年,若是按照东边建康城的那个朝廷的法,便是承道二十八年了,这“汉”的国号无疑是跟刘兰玲的父亲刘奎这个刘姓相关的,刘奎自称是两汉刘姓宗室的后人,再扯出是哪个哪个刘姓诸侯王的后人,再编个族谱,祭拜一下地祖宗,在祭礼上发誓要夺回自己的刘汉正统江山云云......在占据了益州后便建立了这个汉国,以成都城为汉国都城,于是这下便有了三个国。
这个偏居于益州的汉国也不是没有被北边的许国招揽过,却被汉帝刘奎断然拒绝了,于是北地出兵试图侵入汉中平原,自然也被击退了,毕竟益州最大的优势就是那闭塞的环境,尽管要从益州出去也并不容易。在击退了许廷派来的军队后,刘奎已然觉得自己便是皇老子,甚至还夸下海口声称三年之内便要打到建康城去,如今虽然三年没到,但看样子是没法实现了。
刘奎在起义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武师,趁乱而起,依靠一帮子豪强兄弟起事做大,直到现在成了汉国之帝。可他也从一开始的谨慎微,逐渐变得自大贪婪,每次刘兰玲见到自己的父亲时身边必定会有几个美貌的婢女,刘兰玲越来越失望了,觉得自己父亲越来越失去了一开始的锐意进取,他的志气显然正被锦衣玉食消磨着。
尽管自己已经是汉国的公主,刘兰玲实际上却是没什么感觉,她没把自己当成公主,到底自己本就是个大字不识的野丫头,哪算什么公主呢,在她心目中待在建康城皇城里那些个娇生惯养的美丽公主才是真正的公主呢!若是将她跟那些公主放在一起相提并论,她倒是觉得自己要羞煞人了。正是这种卑微的心态,尽管在地位上自己是能支配着洪先生的,她却觉得自己远远比不上他,即使自己喜欢上似乎也只是高攀了。
事实上洪先生与她印象中的那些文弱书生不同,洪先生尽管体格瘦削却异常精壮,她曾有幸见过洪先生对付几个歹徒时的场景,轻易便将对方拿下了,她看得出洪先生大抵也是练过武的,于是她愈发对洪先生的过去好奇了起来,只是洪先生轻易不声张自己的经历。
刘兰玲走下床,来到窗前微微打开,望了一眼外边的雨势,些许雨水溅到了自己的手上,她看着外边的气只得叹息,她知道今日怕是不能出门了。
及至第二清晨,大抵是昨下了场暴雨的缘故,今的空一碧如洗,东边渐渐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来,暴雨过后和清晨的清新空气都仿佛混杂在一起,刘兰玲早早练完武,而后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更得体的绿色衣裙出门去了,而这平时她是不喜好穿这些拖沓的衣服的。
尽管洪先生还没到,但学堂已经有些人来了,学堂里少年少女都有,也都是刘兰玲打就认识的,可以他们的父母互相之间就相识,他们此时好似在讨论着什么,神情略带忧虑,她走近时,便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了,原来建康城那个朝廷派出的大军已经打到巴郡来了,现在两国军队正在巴郡互相消磨着,耗着各自的兵力,想必之后就会分出胜负来了,若是东边那个朝廷赢了,那无疑敌军就会涌入益州......难怪他们会这么担心了!
刘兰玲听了也隐隐有些担忧,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自起义来她父亲刘奎就一直是所向无敌,她也知道益州易守难攻,敌军怎会轻易打进来呢,想必东边那个朝廷的军队会败在巴郡而停在那里吧。
不久后洪先生终于来了,刘兰玲一见到他便难以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噗噗跳个不停,跳的很快,不过她仍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没有脸红,也能趁着听课时直勾勾地看着洪先生的面孔。他那正襟危坐的姿态,他那抑扬顿挫的语声,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他那斯斯文文的气质,全都构成了她此刻全部的世界,让她觉得愈发甜蜜,她脑子里仿佛都只剩下这个饶身影了。
然而快乐的时间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下课后洪先生也匆匆离去,似乎并不打算久留,只是一副只紧紧尽了职责而不会做多余事的样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刘兰玲隐隐有些失落,可想到明还能再见,她便再次振奋起来了。
当她从学堂回到房里的时候,发现自己娘亲竟是在那里等候着,她呆了呆,问道:“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娘亲含糊不清地开口道:“兰玲啊......那什么......你年纪也不了吧......该差不多到了......嗯,女孩子都要面临的年纪了。”
刘兰玲困惑地看着她:“娘,你在什么啊?”
她娘亲沉默了下来,接着叹了口气,直言道:“你爹给你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你也认识,就是跟你自玩到大的莫大虎,他爹今给你爹提亲来了,而且他爹跟你爹做了那么多年兄弟,想着你跟大虎也认识这么多年,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差不多该是......哎。”
刘兰玲已然明白了娘亲的意思,霍然站起,脸色大变:“娘,爹、爹他怎么能这么做呢!”
“哎,兰玲,你也要体谅下你爹,你爹是靠着他那帮兄弟起事的,自然要跟他那帮兄弟巩固好关系,况且你也跟大虎认识了这么多年,知根知底,你对大虎也有好感,这不正好合适么?”
刘兰玲恼怒地反驳道:“这、自到大相识跟成亲是两码事啊!”
“怎么就是两码事了?哦,你有心上人了?”
被揭穿了心事的刘兰玲没有气势减弱,反而因此更加羞恼了,脸色涨红:“娘,你根本不懂!”
她娘亲冷笑道:“娘怎么就不懂了,娘怕是比你还懂,你以为娘像你这么大时就没经历过这些事么,只是啊兰玲,娘和爹也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知道心上人是多么不靠谱了。你爹娘替你看好的对象多合适啊,知根知底,互相之间也有关系,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好也能立刻被我们知道,至于心上人......呵,怕是只会因为得到你太容易反而不会珍惜呢!”
刘兰玲却不管这些,只是被气得羞恼,她跺脚大叫:“反正你不懂!”而后她冲了出去,只余下她娘亲留在房里,她娘亲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眼神稍稍黯淡了下来,喃喃道:“谁不想跟心上人白头偕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