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
彩茹茗听后,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冲着少年会心一笑:“弟弟可是剑神老人家的长子?”
“正是。”少年李义点点头。
“江湖传闻,神剑一脉这一代传人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整日与那些脂粉歌姬为伴,俨然一副花花公子模样。”彩茹茗边说边围着李义走了一圈,一双丹凤眼时不时上下打量:“但今日一见,弟弟可不似江湖中所言那般不学无术,恰恰相反,你的剑道造诣,实在非凡。”
“彩姐姐过奖了,李义以前虽不学无术,但胜在每日跟随父亲耳濡目染,得了些许皮毛,又有三年游历磨练心性,才有了今日这般不入流功夫,但若谈剑道造诣,实在不敢!”李义神色平常,缓缓解释。这说辞,可是老头在他外出游历前就告诉他的。
三年来,一日三遍,未曾中断。
至于为何,老头没说,他也就没问。
“原来是这样,那弟弟此番是游历归乡?”
“正是,我打算明日便上路。”少年一双深邃眸子看向彩茹茗,轻轻点头,眸中有着些许不舍。
“明天就走吗?”彩茹茗轻轻呢喃,声音略带伤感。片刻后,却徒然一转,豪爽道:“既然如此,那姐姐我今天就提前为你接风洗尘!”
言罢,彩茹茗很自然的拉着李义走进酒馆,两人虽相识不久,但却颇有些心心相惜。
彩茹茗知道,眼前这少年,他留不住,送君千里,也终有一别,既然如此,不如果断干脆,剩了那些惜别泪。
黑袍书生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姐弟两人进入酒馆,还在喃喃自语:“李义……李义,姓李?身手不错,也许,可以结交一下,这样我赶考时,也不至于路上狼狈。”
街上的繁华渐渐散去,东方出现了一抹鱼肚白,地面上的字迹早已被风干,了无踪迹。
黑袍书生还坐在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叶,用手指在地面上画着什么,神情极其认真,但地面上的字,却缺的缺,掉的掉,全然没有了昨晚的神韵。
“为什么不用墨去写?”黑袍书生嘟囔了一句,但瞬间便否定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并且感到些许庆幸:“幸亏没用墨去写,不然这快要抵完的饭钱又要涨了,如果那样的话,真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参加赶考。”
“卫字笙!开饭了!”小二搭巾戴帽走到坐在地上的卫字笙身前,见他没有动静,伸手晃了他两下:“卫字笙!彩老板叫你吃饭!”
“哦。”被唤作卫字笙的黑袍书生撇了一眼地上不成联的残句,缓缓站起身,吐出口中叼着的草叶,随着小二走进酒馆。
酒馆内,彩茹茗看到卫字笙进来,抬起一双丹凤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干什么去了?叫你吃个饭都这么慢?”
“在想昨晚写了些什么。”卫字笙径直走到饭桌旁坐下,抬起宽大的衣袖提起酒壶倒了碗绿蚁酒:“但是记不全了。”
“我这里有临本。”一旁的李义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给卫字笙。
卫字笙闻言,双眼闪着亮光,正要伸手接过,却被彩茹茗抢了先。
彩茹茗纤手把玩着那张临本,抬眼看向卫字笙,嗓音媚意十足:“卫公子当真是泱泱大才啊!的确称得上一字千金之誉,不过这临本虽缺失了风姿神韵,但也是小女子花银子买来的,不如这样,只要公子答应为我临摹一贴,这临本送你也罢,如何?”
“彩姐姐,这……”李义同情的看了一眼卫字笙,不知为何,对于这书生那天莫名其妙的言论竟有了些许信任。
卫字笙听到这话后却并没有太多神色变化,仿佛习惯了一般:“成交!不过我没有十足把握写成昨晚那般,如果可以,我想另写一首。”
“成交!恰巧李义弟弟今天就要上路,就当赠别一番,你好好发挥,绿蚁管够!”彩茹茗妩媚一笑,将手中临本递给卫字笙。
卫字笙接过临本,扫了一眼,随手塞入怀中:“不过,我也要和李义兄一起走。”
“跟我一起走?为何?”李义不解的看向卫字笙。
“李义弟弟要回家,知道吗?你跟他一起走,你去干嘛?”彩茹茗像看傻子一样盯着卫字笙。
“我知道。”卫字笙端起绿蚁,小品了一口:“我要进京赶考,路上需要人护送,所以,我需要李义兄弟帮忙!”
卫字笙将目光投到李义身上。
还未待李义出声回答,彩茹茗抢先开口:“不行,我不同意,你欠的饭钱还没还清,不能走!”
“彩老板您刚刚也说了,我一字千金,那么今日,我用百千金来抵,另为您书一块匾,如何?”卫字笙说完,未待彩茹茗回应,便起身离开。
片刻后取来文房四宝,另铺于一张空桌之上,拿出一节松墨细细研磨,墨汁在那洁白如玉的指尖流过。
墨研好后,卫字笙拿起酒壶猛灌了一口绿蚁,提笔点墨,不加思考,落笔既书,笔走龙蛇,似有凤凰腾跃飞舞。
题为:
将进酒
君不见大河一泻越千里
激石荡砾破千关
君不见飘飖江上远行帆
烟波流转终不见
人生尘世须向前,莫使老来空悲叹。
天生我辈能无用?万金一掷转瞬还。
却羡枝上双飞燕,把酒邀君君不唤。
杨柳新,微风岸。旧花凋,人未还。
寄君鸿雁锦,请君与我报平安。
三山越尽山水暗,四海无家旅客餐。
天上婵娟尚难圆,人间宴席无不散。
可怜参商相交替,千秋岁月永隔离。
焉用道那离合叹,天涯漫漫有时全。
书将寄,雁欲迁。
千樽迎君去时岸,万古酩酊醉一番。
书罢,卫字笙已入微妙之境,好似与手中的笔融为一体,笔随心动,心收笔止。
一旁,彩茹茗和李义缓缓读着,读着读着,却都湿了眼眶。
彩茹茗大步走出门去,留下一阵香风。
“李义兄弟,麻烦你了!”卫字笙背对着李义,双手下垂,那巨大软毫上的墨汁滴到地面上,四下飞溅开来。
“没事,我帮你!”李义点点头,眼角还挂着一滴泪珠,晶莹闪烁。
一阵骚动后,彩茹茗带着几个人进来,那几个人抬着一块巨大空白的赤色雕纹花梨木牌匾。
“喂,书生,写吧!写完赶紧上路!”彩茹茗声音强硬,说完便转身进入隔间,她眼角也同样挂着一滴眼泪,努力的抬头望天,不让眼泪掉下来。
卫字笙看着彩茹茗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内,随后看向那块牌匾,举起酒壶往嘴里倒了倒,却没有一滴酒流出。
酒壶空了。
卫字笙双手端起饭桌上那碗未喝完的绿蚁酒,朝彩茹茗所在隔间深深一鞠躬:“彩老板,多谢您这些时日的关照!”
言罢,一饮而尽。
随意的将酒碗扔在桌上,提笔点墨,猛地挥向那块赤色雕纹花梨木牌匾。
书曰:绿蚁人家
“贵店绿蚁名扬十三州天下
故题为:绿蚁人家”
“彩老板,就此告辞!若今后还有机会,我还来绿蚁人家,还欠您的酒钱!”